生命的三種色彩

對於幸福的體悟,不一而是。通俗的說,患病的人認為健康是一種幸福;垂暮的人認為青春是一種幸福;悲傷的人認為歡愉是一種幸福。似乎大眾的幸福總是存在羨慕於被羨慕,追逐與被追逐之中,即達到一個幸福便匆匆追尋下一個。如同一個連環的鏈鎖,一旦跳入幸福的圈套,便開始了無終的追逐。這於幸福本身似乎又卻為一種不幸了。

我無法用文字狀摹幸福,但我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它的存在。花開時葉間的顫動是一場盛大的歡娛;睫毛上雪化成水折射的五彩的光是一次奇妙的體驗;陽光的味道,踩過落葉的聲響,無一不是一種幸福。幸福太玄奧:它簡單又複雜,易得又難得。如果允許我用顏色加以區別,用人生加以註解,我希望把幸福單純到三色:生之白,活之紅,死之黑。

生之純白,是對我們的禮讚。不知怎么,一說到生,腦海中總是浮現相同的物象:大霧。生是混沌,是蒙昧,是千萬種可能,正像人在霧中前行,除了擔憂,誰能說沒有一種未卜的興奮呢?

生命本身即是幸福,何況是嶄新而剔透的一片純白。它是一切的本源和起點。想來有多奇妙:從生命秒表按下的那一刻,我們便如一根根細線,開始飛駛在時間浩渺的曠野里,相交,錯過,忙碌地編織著自己的圖景。一切都可以憧憬的美好,待到暮年憶起,又有幾多唏噓。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生命從上古走來,脫落到成熟,帶著莽莽的埃土,鄭重地與你相會,這如何不令人驚喜地顫慄呢?能與生命際會,已實屬榮幸。

我們還活著,便注定要履行幸福。活之鮮紅,我便如此定義它。這紅色,是有著戟槍的鐵鏽里腥腥的血氣,是有著岩壁字畫剝落的硃砂的觸感,是有著壺觴盡底存余的瓊漿的甘甜。活著是一部生動的歷史,殘酷,揣摩,狂歡都是它的見證。這些苦難,歡娛,輾轉等等一切,帶著刺目的鮮紅,鋪就了我們活著的全部過程。

我們雀躍地誕生,以不同的姿態使自己了解並融入這個世界,其間的每分每秒都無以復加地成為自己的歷史,成為自己生命體驗的一部分,這種創造何嘗不是一種巨大的幸福?

米蘭﹒昆德拉說,生命的初次排練就已是生命本身。我們於期間盡情享受活著的快樂,即使它給予我們挫折苦痛,我們依然幸福。

純白,鮮紅,歸於終了,便是死亡。

死之青黛,於任何人都是一種安慰。它最為神秘,過程永遠令人好奇而又不可知。一片漆黑過後,我們將走向何處?死亡與其說是終結,倒更像是循環往復。

死,代表一段生命的謝幕,唯有幕布合攏的一刻,人才霎時間驚覺曾經的悲歡離合有多珍貴,曾以為的天長地久有多短暫。如果一個人的生命永無終結,他的生命將怎樣悲哀地站成一種孤獨,只為等到向無人的觀眾席謝幕。只怕在那之前,早已愁煞人,盡白頭。

“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亡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目”,死是一種宿命的幸福。我如此篤定的相信,生之純白,活之鮮紅,死之青黛是這世上最美的顏色,是幸福的三原色。籍由它們,我有幸塑造了獨一無二的自己。縱使生命是一場媚俗,我連它的霓虹也愛了。因為它早已是我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