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下沙
荷芬是我的國小同班同學。
她們家的小孩比我們家的小雞仔還多，估摸著是因為孩子多吧，所以家裡的生活就更加
拮据。當時小隊里大部分人家都建了瓦房，可她家還住著茅房屋。而且是比較狹窄的“
直頭所”。
茅草屋最怕火。當時，大人們忙著去生產隊賺工分，家家戶戶的小孩都會做飯。記憶中
，我四五歲就會搬個凳子在大灶頭前下米、蒸菜，然後燒火做飯。每次娘都不會忘記叮
囑一聲：“燒火時，小心點，不要把草扇點燃了……”
荷芬家的茅草屋就在大隊邊上，隔條小河便是。起火那一晚，剛好國小操場上在放電影
。聽說是他家幾個孩子在灶炕里煨花生引起的火災。
電影還沒開映，就聽到有人扯著嗓門喊：“火著哉，火著哉！阿燦家火著哉！”（阿燦
是荷芬她爹）沒有人再有心思看電影，大家紛紛跑過去救火的救火，喊人的喊人。
此時，火已經燒得很旺了，染紅了半邊天空。噼里啪啦，畢畢剝剝的聲音夾雜著荷芬娘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那個夜晚顯得尤其驚悚。那火舌，恣意得張揚著，瘋狂地張牙舞
爪著。我們幾個小屁孩，剛才還在電影場上奔跑嬉鬧，此刻只覺得害怕，瑟縮著身子，
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從沒見過，這火發起脾氣來是這么恐怖！
大人們找來各種裝水的器具：臉盆、糞桶、勺子，無奈風勢太大，天氣乾燥，加上杯水
車薪，怎么也控制不了那巨龍似的火舌。
現在想來，那火燒的時間也不長，因為房子的材料以茅草為主，能燒多久呢！可是在我
的記憶中，那火仿佛燒了很久很久。
那一晚，露天電影沒有看成。那個放電影的，什麼時候扛著傢伙走的，沒人關注。所有
人都在嘆息：這一家子，往後該怎么過啊！
那一晚，一向吝嗇的我娘叮囑我：“明天，把你書包里的鉛筆和簿子分荷芬一些，書包
都燒光哉。罪過人啊……”
那一晚，我不敢睡，幾次去灶膛前檢查，生怕會有火星子爆出來，把房子給燒了。
那一晚，整個小隊的人無眠……
第二天早上去上學，荷芬居然也來了。只是書包沒了，鞋子也沒了，赤著個黑秋秋的腳
。我那姨夫老師看她可憐，讓大家借鉛筆本子給她。她眼裡汪著一包淚，本來就黑的臉
，被昨夜的煙火熏過後，似乎更黑了。
那時，大家都窮，能幫襯的也就是一支筆，一個本子，一些穿過的衣服和鞋子而已。盡
管如此，荷芬娘還是感激涕零。火災過後幾天，她帶了一大包花生過來分給大家吃。聽
說這花生是這場火災中，唯一存留下來的東西，裝在罈子里打算來年當種子，火一燒，
花生燒焦了……
只記得那花生焦黑焦黑的，半生不熟，澀澀的。
幾個月後，荷芬家住進了新建的瓦房，是全小隊的人集體幫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