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往事成雲此刻，我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焦急地等待醫生宣判結果。第一次覺得自己那么無力、無奈、無能，面對這樣突發的狀況，不知如何是好。一小時前，她還勉強擠出笑容，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說：“頭一次看到我這樣，是不是怕了？”倔強的我當然死不承認，一股腦兒起身走到室外，讓風吹醒自己，抬頭就望到那輪明月……那個夏夜，也是這樣一輪明月，蟬鳴聲成為惱人的噪音，讓我輾轉反側。月光里，表妹背對我躺著，隔著薄薄的睡衣，我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後背突出的蝴蝶骨。她瘦，實在是太瘦了。微微顫抖的雙肩，死死壓抑的啜泣，我輕輕嘆口氣，又轉過身仰面注視著白色的天花板。“我想去看我爸爸……”她是在向我知會，還是在徵求我的意見？“不行，太晚了，明早再去吧？”我伸出手輕拍她的肩膀，試著安慰她。表妹沒有回應。討人厭的蟬鳴聲持續著。在我以為她放棄這個念頭的時候，卻聽見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接著，床上少了一人的重量。“啪嗒”客廳的電燈被打開了。亮光從門縫裡悄悄穿進房間，我有點兒著急，胡亂隨便披了件外套，起身出房。刺眼的燈光使我有些睜不開眼，我聽見她說：“我爸爸現在躺在醫院裡馬上就要動手術了。”稍微適應燈光以後，我抬頭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鐘，快要12點了。我走近她，壓低聲音說：“不行，太晚了，路上不安全。”表妹繞開我，賭氣似的坐到沙發上：“醫院離這兒近，我可以跑過去。”我本想再勸勸她，但表妹她圓圓的臉氣鼓鼓的，眼睛也紅通通的，忽然就拿捏不定主意，隨她坐上沙發，思量了一會兒，說：“要不你打個電話給舅舅，好讓你聽聽他的聲音。”“可我想親眼見見爸爸……”表妹猶豫了。我也猶豫了，漫長夜晚，要等待多久才能見到親人，也只有月亮知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總有個伴，怎么樣？”我這樣提議道。“可姑姑會罵你的吧，還是算了。”她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提起她剛來時拎著的塑膠袋，看來她真的想走。“那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去！”我奪下她手中的塑膠袋，“還是明早吧。”“可……”表妹的話還沒說完，我媽打開房門，眯著眼睛，問我們：“你倆在乾什麼？這么晚了還不睡。”本想隨便撒個謊混過去，沒想到表妹搶先一步答道：“我想去看我爸爸。”我媽頓了一下，看了看時間，不容置疑地說：“明天，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現在，睡覺。”表妹剛想開口說什麼，被我一把拉過，乖乖回房睡覺。之前半掩著的窗簾被表妹拉開，月光全都打在房裡，照亮了表妹那雙又大又圓的黑眼睛，她望著窗外的月亮，等待著象徵“明早”的太陽。而現在，幾片烏雲遮住月亮，又被風兒吹走。我突然覺得自己就是那晚的表妹，她的委屈，她的焦急，她的不安，她的恐懼……一股腦地全跑到我的身體裡，趕跑了往日的任性與嬌氣。在病房門口，我這個一無是處的無助的孩子，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該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