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茉莉

我總會想到茉莉,一株一株,種在院子的各個角落。

是奶奶種的。奶奶對於花的喜愛,就像她對詩歌的情有獨鍾,一眼望去,綠的葉猶如凝練精華的短詩,白的花像是洋洋灑灑溫婉曲折的歌。

記憶里的白花總也開不敗。

白玉蘭的盛開是沒有綠葉的陪伴的,皎潔無暇的白玉蘭仿佛就是一隻只落在樹上停息的白蝴蝶,風起時就隨風飄蕩。梨樹偏安一隅,不爭不吵,像一位淡泊世事的詩人,在日復一日的沉靜安穩中不知何時綻放出大朵大朵的梨花,白茫一片,朦朧的一片,像初春還未消融的雪。還有梔子花,開的不多,悠然地綻放著,棲在樹上,藏在葉間,映襯著綠色的白格外的雅致。

而奶奶最愛的還是茉莉。就像詩人劉子翬所說的“翠葉光如耀,冰葩淡不妝。”

茉莉花在綠葉的陪襯下,好似碧玉盤中鑲嵌的顆顆明珠,又如藍天上懸掛的點點繁星。細細端詳茉莉那小小的花瓣,沒有嬌艷的色彩,純潔之中透著質樸,不加修飾,卻別有一種楚楚動人的美姿。

小時候奶奶總會輕聲哼唱著《好一朵茉莉花》,這首帶有江南水鄉溫婉動人的曲調的歌總是能襯托出茉莉溫柔的性格,也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憧憬,總想摘下一朵茉莉佩與發間,最好再有一把油紙傘,在小橋流水處緩緩踱步,去體悟江南女子的柔情。於是,那小小的白花帶給人的不僅是質樸的美,還有江南水鄉那抹化不開的柔情。

奶奶喜歡《好一朵茉莉花》,也嚮往水鄉的柔情,當她愛茉莉卻不僅僅如此,在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裡,院子裡一株株的茉莉帶給人的是心靈上的平靜。茉莉花開,花香四溢,正是因為這難得的美好才能支持奶奶度過那些個不安的日子

茉莉的香,別有一番風韻。它清新淡雅,幽遠沉靜,全無甜膩之感,又並不是躲躲閃閃、若隱若現的。宋人有詩云:“一卉能熏一室香”,贊的就是茉莉花香,一枝茉莉花就能使一室香氣瀰漫。奶奶摘下它們,輕輕放進預先備好的匾子裡,放在陽光下曬,會聞見花朵的香氣。一縷花香,原來是一朵花的魂啊!

花朵曬乾,奶奶會拿去泡茶,幾朵帶著余香的茉莉放入滾燙的水中,於是那裊裊香氣便隨著水汽瀰漫開來。

如今,奶奶老了,便很少去侍弄花草了。但是茉莉卻一直都在盛放。在某一個晴朗的午後,奶奶坐在藤椅上,手邊是一杯清香的茉莉花茶,帶著老花鏡不知在讀誰的詩。遠處一隻雪白的大貓正在茉莉間小憩,雪白的毛絨絨的尾巴偶爾掃著茉莉碧綠的葉。我想,這就是奶奶要的生活,如茉莉般從容,淡雅,有著淡淡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