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嘶——隨著一聲長鳴，我睜開朦朧的眼睛。
又是凌晨三點鐘，已是第四次了吧!每到這時候，我都要從頭頂的貨架上搬下我的大行李箱，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努力地睜開半隻眼，隨著列車搖搖晃晃站在過道里，聽到列車員拉長聲音喊道“到站了——”，我跟著人流走走停停，下了車。
北方的冬天似乎比想像中更冷了，清冷的月光灑下來，抬頭就可以看到閃閃爍爍的寒星。在那座南方城市裡過完了大半個冬天的我已經習慣穿著毛衣和外套，而此刻，凌晨三點的家鄉，讓我瑟瑟發抖。
這個破舊的車站，不知道已經沿用多少年。我拎著行李箱，一個一個台階向下走，大廳里擠滿了將要走和剛回來的人，充斥著香菸與泡麵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幾乎所有人都沉默著，或是埋頭不顧一切的向前走，或者一聲不響地抽著煙，吐出的煙圈似要將他整個圍住。我一隻手拉著箱子，一隻手儘量裹緊衣服，這裡實在太冷!
穿過人流，走過殘缺不全的地板，看到了出口處的父親。他靜靜站在那裡，同樣尋找著我吧?我們的目光碰在一起，他的嘴角動了一下，是笑了嗎?我沒有多想，埋著頭加快了腳步。
從來沒有盯著他看過，可能是怕看到他失望和責怪的眼神吧。其實他的眼神一點也不犀利，卻總能讓我感到無所適從。我努力地把笑堆在凍僵了的臉上，作為回家的禮物。
終於走到他身邊，我伸手把行李箱交給他，仰起頭笑了笑，問道：
“等了好久嗎?”
“還好。”
這樣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
“天真冷呢!”我抱怨著。
“是啊。快走吧，你的大衣在車上。”
我跟著他走出車站，又拉緊衣襟，雙手抱緊自己，行李箱的軲轆與地面摩擦發出的響聲在喧鬧的人群依然聽得很清楚。我跟在他後面上了車，他熟練地擰動鑰匙，打開發動機、燈和暖風。我已套上大衣，雙手抱在胸前，閉上眼睛，好像又能馬上睡去。
他有些不滿了，“真的很困嗎?”我長舒一口氣，“真的，從凌晨三點坐上車，要經過一天一夜的時間呢……”我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二
短短的假期一晃而過，我都來不及感嘆時間的飛逝就又站在了這熟悉的車站。凌晨三點的燈光已沒有那么通明輝煌，道路兩旁的路燈發著微黃的光，給彼此照明。
我和他一同坐在車上，雖然夜已深，我卻仍然興致勃勃地玩著手機，他看起來很困，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
“還有半小時列車就要到站了。”我壓低聲音試探性地說。
他突然睜開眼睛，看著我怔了一秒鐘，好像我剛剛說的話從空氣里傳入他的耳朵再反映在大腦神經中需要這么長。“那我們下去吧!”他答道。
我走在前面，身旁稀稀疏疏走過兩三個人，夜是安靜的，車站也算不上熱鬧。我聽著重複的軲轆聲，走到了進站口。
“我要過去了。”我從他手裡接過行李箱。
“嗯，在那邊要照顧好自己。”他說。
我轉過身拖著行李箱走進檢票口，他站在外面看著這一切。我在候車廳坐定後才突然意識到該讓他早點回去啊，於是立馬掏出手機給他發了簡訊，直到收到他答應的回覆，我才放了心。
半小時突然變得很長，在這樣孤獨寒冷的夜裡，我看了幾頁書，聽了幾首歌，才聽到列車將要進站的廣播在大廳里迴響，我拉起行李隨著人流去排隊，不經意間瞥見檢票口外的他，隔著幾層玻璃再看他的身影竟有些模糊，他是看向這邊的吧?而我只能被隊伍擁著向前走，腦海里衝進一股熱流，到處亂撞。
進了列車後我又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放心吧，我已經坐上車了。”
“那就好，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列車已駛出很遠，我要再經過一個白天與黑夜到那個陌生的南方城市去。我想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這樣愛我。
本文作者： 葉子(公眾號：南粵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