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植物一同生長

當我躺在鄉村的草叢中,長久地凝視一滴露珠的時候,我會在一瞬間變成一株植物,失去了對人類生活的記憶。在風中,我聽見我的骨節都在響。

而我真的對現實生活有過溫存的記憶嗎?走在回家的路上,遠望那一節一節像火車車廂組成的樓房,我就感覺到自己的滑稽可憐。我這一具一百多斤重的肉體,每天的生活都是被囚禁在這沉悶的車廂中,在那裡排泄病毒和廢氣。我仿佛看見,一幢一幢樓房的頂端,林立著一座又一座虛擬的煙囪,把喘息的廢氣飄散到天空中去,形成一團又一團陰雲,將我們徹底覆蓋和籠罩,讓我們的身軀不斷萎縮,可憐如蟻地在大地上艱難蠕動。

許多年前,看到梭羅的《瓦爾登湖》,我就著迷似的尋找我的瓦爾登湖。終於,在我老家的山樑上找到了一座群山環抱中的水庫。我在煙波粼粼的水庫旁邊,相遇了幾間廢棄的農屋。夜裡,躺在床上,聽著稻花香里的蛙鳴、滿山滿坡昆蟲的合唱,我的身體常常呈現一種羽毛的狀態。

渴望在自然中生活,這只是讓靈魂里穿著一雙草鞋的我,於假寐之中的一次脫身。因為在人群中,我得常常緊抿厚厚的雙唇,和啞巴一般的大地保持沉默的姿態。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其實已經沒有了對大地表達感恩的方式。

對大地表達感恩,其實,與對母乳表達感恩又何其相似啊。回歸自然的最佳姿態,就是讓我們做大地上的一株植物,不需藉助任何想像,與大地肌膚保持最貼身的親近。自然界中的繁殖力,總是讓我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於浩蕩的天宇之中,觸摸到我們在大地的根須。

當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周鏇於人群中之時,我發現,我的身體總是呈沒有規則的擺動,失去了最自然的生活,也失去了內心裡最需要的生活。

在創造著物質生活巨大繁榮的同時,我們是不是已經遠離了最自然的生活?平時,我們總以為這棋盤式的建築群就是生活的全部,在這狹隘的空間裡為生計螞蟻一般忙碌,螞蟻一般無助,我們幾乎忘記了這天幕下的大地上,還有季節的流轉,還有最原始最美感的生活。

當我們把房屋建在郊外,獨享最豪華的別墅,採取粗暴和自私的方式踐踏、占有大地,我們把肉體暫時暫存在這個大地上,靈魂是否已經脫竅?

靜靜聆聽大地之歌吧,稚童一樣守望著大自然的風景,我們的心靈才會飽滿多汁,心胸與天空一樣開闊。

在自然中生活,人的天性,與植物一樣生長,找到最貼近幸福生活的狀態,與自然友好相處,自然使一切存在於美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