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母愛的隨筆:母親吉旦

編者按: 母親給了我們肉體,母親給了我們靈魂,母親,給予我們的是:相濡以血啊!

母親 吉旦

吉旦伸展四蹄,匍匐在玻璃門外水磨石地面上,骨碌一下翻了個四蹄朝天。晾開她灰白色短毛覆蓋下的粉紅色肚皮,兩排腫脹的奶頭,粉紅筆挺。聰明的你猜對啦!吉旦是一隻懷孕初期的狗媽媽。玻璃門外,仰面朝天的吉旦兩隻前蹄舉起來,像嬰兒舉起的小手;吉旦兩隻後蹄在空中使勁一蹬,後腦勺貼緊地面,渾身使勁抽動了幾下,然後舒心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她知道我隔著玻璃門一直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可是她還是怡然自樂地做著她的運動,這樣情形,已經一年有餘了。我和吉旦彼此已經熟悉了,也彼此習以為常,心照不宣了。吉旦做完這套仰面運動,呼嚕一下翻過身子,四爪著地,一雙前蹄向前伸出伸直,後蹄叉開撐穩身體,兩隻三角形小耳朵貼在背上,尾巴夾進後腿之間,抻展肚皮,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然後縮回一雙前蹄,四蹄直立,豎起三角形小耳朵,翹起長毛稀疏的尾巴,渾身肌肉劇烈抖動了幾下,抖動時全身毛髮都根根豎起來,像一隻黑色脊背,灰白色肚皮的刺蝟。做完這第三套運動,她頭也不回,沖我友好地搖一搖尾巴,抬起頭逕自朝大街上走去,或是向左拐進小區裡面,找自己的同伴玩耍。

看吉旦那兩排下垂的粉紅的奶頭,就知道吉旦是一個很會生孩子,很會哺乳孩子的母親。

聽她的主人房東大哥講,前年暑假,他家翻新裝修,由於人實在太忙,沒有心思照顧她,就把吉旦送回眉縣老家。結果房子還沒翻新完畢,吉旦竟然獨自一個跑回西安!經過了這次小小的別離,吉旦對西安這個家更難捨難分了。房東大哥也對她更加疼愛,悉心給她餵吃餵喝,給她梳理背上的黑毛。每天大哥關門時,如果吉旦不在家,大哥就面朝大街喊一聲:吉旦!她就會踏著呼喚,唰的一聲從黑暗中躥回家,仰起頭,向主人歡快地搖幾下尾巴,然後在主人腳點著地的指引下,鑽進只留一尺來高空隙的卷閘防盜門。大哥關好門面,回小區裡面家裡了。吉旦就乖乖呆在店裡看店。

每天清晨,我打掃門口台階,順便把大哥家店門口也就打掃了。畢竟我上班早,再說房東大哥對我們也挺好的。吉旦聽到門外有動靜,就會隔著卷閘門汪汪叫起來。我模仿大哥的音調,溫柔地叫一聲:吉旦!吉旦隔門聽出是我的聲音,就停住叫聲,用一雙前爪抓門。我再叫一聲:吉旦!她就停下來,不叫也不抓了。

直到大哥從小區里出來,把卷閘門打開,吉旦才歡快地搖著尾巴,向主人撒幾個歡以後,就走到我的玻璃門外,開始做她那三套動作的運動!看著吉旦日益腫脹的奶頭和日益隆起的肚腹,我感覺到一種生命的親切和溫暖。於是,打掃衛生時,我特意把孩子們吃剩的食物或骨頭收集起來,裝進一個乾淨的塑膠袋子裡,等我們把孩子都送進學校以後,我就把收集起來的食物送給鄰居大哥。大哥也是聰明人,總是千恩萬謝之後才收下我給吉旦的食物。有時被吉旦瞧見了,就圍著我不停搖尾巴,表示感謝!這個稱職的狗媽媽,可通靈著呢!

再有半個月就是我們中國傳統的節日:春節了。20xx年是鼠年。看著吉旦,提起狗狗,有關與狗狗相處的情景,立刻湧上我的心頭。

20xx年暑假,我回到縣城,回到曾經租過房子的小院裡。小院就在縣文化館東鄰,縣人民醫院住院部前面,屁股後西牆隔壁是個幼稚園。小院門口是個小賓館,穿過門洞,走過與文化館一牆之隔的水泥板小路。由於小路年久失修,許多石板已經被曾經繁華的農用三輪車軋壞了,已經無人問津。曾經的腰房,已經年久失修,許多地方坍塌漏水。人從下面穿過,非常危險。不過,這次暑假,我來到腰房門口,卻看見腰房過道被政府用藍色鋁合金遮擋板圍了起來。後來才聽一直住在院子最深處的大媽說,縣政府聯合文化館等等好幾個單位,為了城市發展新規劃,把古老的腰房搬到同州湖景區裡面去了,人家這舊房可是縣上的文物,縣政府給它搬了新家,恢復它精美威武的原貌去了。

慶幸自己在這裡住過三年,熟悉這裡的路徑。我繞過擋住直路的藍色圍牆,繞道東邊。東邊有條小土路。路兩旁都是廢棄了的舊房,有幾間房子讓人改造了,裝上了鐵門,門上仍然被雨淋濕,一道道銹痕順著水流下的紋路,直直垂下大門。右邊停許多舊汽車,有廢棄不用的,有勉強可以使用的,反正這裡是沒人管的旮旯角。正注視著這些依然陳舊破爛不堪的一切時,我的目光突然被左側牆角下一叢嬌艷欲滴的紫色蘭花吸引住了。如此破舊不堪,如此荒涼的地方,竟然有一叢蘭花悄然怒放,不由觸動我柔軟的心靈,我猜想:是哪個主人因匆匆搬家,而忘記帶走了自己的蘭花吧?它雖然被隨便丟棄在荒地里,可是人家蘭花可不那么認為呢!你瞧她雖然櫛風沐雨,卻依然燦爛綻放!我暗喜,等會過來,我把她交給大媽,暑假結束了,然後把她帶到西安。正盤算著,聽見一陣狗狗的汪汪聲從最後面繞道而來,隨著聲音接近,一條黃色的狗狗朝我奔來。他在離我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仰起頭,伸出黑色的大鼻子,沖我叫了幾聲。我只是一驚,並沒有感到害怕。而就在此時,大鼻子黃狗忽然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停止了狂吠,竟然低下頭,沖我搖起尾巴來!並低頭嗅著我的腳尖,歡快地輕聲叫著,好像在輕聲細語地與我交談。我放慢腳步,但沒有停止前進,狗狗就圍著我倒退著,歡快地叫著。

在房門口陽光下洗衣服的大媽聽見狗叫聲,追了出來。看見狗狗圍著我,尾巴掃地,那副歡快的模樣,熱情地喊:哎喲!丹丹回來了。給狗弄了三年吃的,看來你沒白弄!你看,一年多不見了,狗狗還能認出你來!真是靈醒的陰蟲蟲啊!我答應著大媽,走近大媽門口,在大媽厲聲呵斥下,大鼻子黃狗才戀戀不捨地搖著尾巴走了。

我接過大媽倒的一杯熱水,一邊向大媽問候身體健康,一邊拉拉家常,思緒隨著我們娘兩的談話,重回到我在這個地方住的那三年時光里。

那三年,為了生活,我白天打工,晚上下班回到這裡跟孩子一起,住在縣文化館隔壁後院深處。

那時候,一有機會,我就給狗狗們帶回來吃的。這個大鼻子黃狗,是狗群里吃飯最刁鑽的一個。那時候我每天下班回來,一群狗狗就像迎接女王似的圍著我打轉轉,個個不停地沖我搖尾巴,仰起頭,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我,我不由自主地捂緊了裝滿骨頭的塑膠袋。因為我心裡非常明白,這群狗狗中,哪只是狗媽媽,經常會懷上小狗狗;哪只年齡最小,常常因為搶不到飯吃餓得嗷嗷直叫。唯獨大鼻子黃狗,體態壯實,是條剽悍的雄性狗狗,吃飯也最霸道。

它吃飯時,會用一雙前蹄抱住我扔給大家的骨頭,呲出尖牙,恨聲咆哮,震懾得其它狗狗不敢上前,直急得其它狗狗圍著它團團轉。我就會操起院子裡野生長大的掃帚草,風乾後,做成的大掃帚,狠狠地猛抽霸道的大鼻子。大鼻子也挺識趣,嘴裡銜一根最大的骨頭,丟下其它小骨頭,夾著尾巴溜到牆角下,或者大桐樹背後,美滋滋地享受美味去了。其餘的狗狗便一哄而上,你爭我搶,每人搶到吃的,就各自跑開,趴在地上,用一雙前蹄按住骨頭,獨自享受美味。

最初幾次,我留神觀察,發現有兩隻年齡最小的狗狗搶不到飯吃,於是,就把帶回來的骨頭分批次,一點一點扔出去。第一批扔出去的骨頭,被身體強壯的狗狗們搶走了;第二批扔出去的骨頭被大狗狗搶走了;第三批才輪到那些年幼的小狗狗。

大鼻子吃得最快,常常是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那份,返回來搶奪小狗狗這份。我就會掄起掃帚,狠狠地教訓大鼻子。大鼻子不甘心!圍著我兜圈子,跟我就像玩老鷹捉小雞似的,不停運動著,僵持著。直到其它狗狗都吃完自己的飯後,吸溜著鼻子,不停在地上嗅來嗅去時,我才放下手中的掃帚,偃旗息鼓,善罷甘休。大鼻子總是不甘心地衝上去,也低著頭,不停用鼻子在地上嗅來嗅去。我終於放下繃緊的神經,轉過身,收拾房子,打掃衛生去了。

經歷了別人的排擠打壓,經歷了起起落落浮浮沉沉的我,故地重遊,被蘭花的頑強,被狗狗的熱忱,深深地感動著。

生命之間,彼此相濡以沫,是何等的溫馨!

生命之間,彼此相濡以骨血,是何等的偉大,何等感人!

吉旦那兩排日益腫脹,日益緋紅的乳房,令我聯想到所有哺乳動物的乳房。

我們這些哺乳動物的幼崽,剛剛從母體血液里脫離出來之後,就哇哇開始哭鬧,嗷嗷待哺。我們繼續向母親索取延續生命的食物——乳汁。年幼無知的我們,你可知道那是什麼嗎?那是母親身體裡流淌的血呀!

母親給了我們肉體,母親給了我們靈魂,母親,給予我們的是:相濡以血啊!

20xx.2.1灞橋區柳林居

作者:三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