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高樓靜默在迷濛的雨夜中。繁華的夜生活,縱使夜深人靜也依然霓虹閃爍。突然,雨點像斷了線的珠子落在玻璃上,唰地一下綻開出一朵朵斑斕的水花。清明雨又在飄落,斷了誰的魂?
車子慢慢向偏僻的村子駛去,路邊不再是紅燈酒綠，道路兩旁荒草淒淒,一切顯得神秘靜謐。周圍陷入一片黑夜,只有車燈照亮夜的眼睛。遠處只有幾點模糊的燈火,漸漸地,車子像醉漢似地搖搖晃晃地行駛在鄉間的泥濘小路上。凝視著爸爸稜角分明的側臉,鼻子一酸。自從爺爺去世後,我或者是爸爸有多久不曾到應回該熟悉但卻陌生的家鄉?
記得奶奶常說,你爸是七兄弟中最令我頭疼的孩子。隔壁阿姆也說，你爸小時候可不得了……
小時候的爸爸會逃學跑去爬樹掏鳥窩,去小河游泳洗澡...放牛也不正經,人家都是害怕牛突然發狂遠遠地牽著,他倒不怕,直接一躍騎在牛背上炫耀似的去放牛。常常把別人打得鼻青臉腫地然後帶著自個兒爸媽來爺爺家投訴要賠償,之後總會上演一場爺爺拿著藤條在後面追爸爸的場景。攪得家裡沒有一天安寧。終於,在爸爸十五歲的時候,爺爺把他趕出家門,說:“你自己養活自己吧”本是一句氣話,年少氣盛的爸爸卻一氣之下自身一人來到深圳打拚,徹底與家裡人斷了聯繫。那一別竟成了訣別。
那年,爺爺不幸患上糖尿病,氣色日漸憔悴,家裡失去了唯一的頂樑柱,終日籠罩在一片霧霾中。
後來,爺爺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床上再也沒有起來過。奶奶天天以淚洗面,撫養六兄弟的責任落在了奶奶肩上。叔叔伯伯們想要聯繫遠在深圳的爸爸,無奈爸爸從未和家裡人聯繫過,只能在沒有聯繫爸爸的情況下草草地處理了爺爺的後事。
幾星期過後爸爸才從老鄉口中得知爺爺去世的訊息,那晚他風急火燎地帶著媽媽和年僅七歲的我第一次回到村子。我還清楚地記得:一向雷打不動,泰然自若的爸爸第一次慌了神,如此的不知所措。回到家裡後,他和叔叔伯伯們大吵一架,他恨叔叔們沒有聯繫他處於崩潰邊緣的他暴怒之下一把將供奉祖先的香爐摔在了地上,這一大逆不道的舉動驚擾了全村的村民,爸爸的名聲更是無人不知,每逢深夜,爸爸總會抽著煙面對著爺爺的遺像嘆息和流淚……
“怎么沒睡?”爸爸把車停在路旁,回頭詫異的看著陷入沉思的我。
“爸,你想不想爺爺?”思緒飄回眼前,不經思考就問出了心裡話
“……”只見爸爸握在方向盤的手一抖,然後默默地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條香菸。然後點燃了含在嘴裡的香菸。火星子在夜裡一閃一閃的,黑夜中,我看到了雲裡霧裡的爸爸眼中含著一滴悔恨的淚。
掃墓那天,爸爸並沒有和我們一起同行,出發之前,我看到,爸爸靜靜地跪在爺爺遺像前抽著煙,火星子一閃一閃地很明亮……
清明雨在飄落，斷了誰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