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麼拯救我自己

這是一個真實的人,真實的事。

我希望在我每一篇文章前都引入這句話,這是有時寫作的一個小小的不成文的規矩。

蘇珊,讓我們用這個名字稱呼這位女孩吧,這是她自己願意的。也許大眾化的外國名字很適合她的性格,她不喜歡太俗的中國名字,即使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她也怎么都接受不了那些死氣沉沉的名字。

蘇珊是一個中學生。

又是一天結束了,蘇珊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這才建成一年的新校舍。已經晚上六點了,北國的冬天很冷也很短,此時已有暮色四合的氣息,聒噪的城市也沒有多少聲息了。蘇珊看著這外新內舊的校舍,又一次打心底討厭著這一切。

蘇珊重重地嘆了口氣,翻上停在校門口的姥爺的小摩托,任刀割臉之勢的風颳得皮膚生疼,也仍然拒絕圍巾的包庇,隨著姥爺的小摩托,往眼保中心去做眼睛康復治療。蘇珊雙眼近視200度,她自己當初聽到這個結論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在知道的那一剎那,她的臉上沒有掀起任何波瀾,仿若一潭靜水般深邃,讓人覺得,她早早便知道了。就是這清冷的臉,清冷的性格,總讓人一次又一次地誤解她。而蘇珊,一直沒有忘記“人不知而不慍”這一千古之訓。

治療中心的姐姐,很不友好的樣子。蘇珊不明白,又有些害怕,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還是說錯了什麼,連這與自己素昧平生的人都這樣對自己。蘇珊曾看到這個大姐姐給別的人講笑話,逗別人開心,對自己卻是冷冰冰,像是一塊千年冰川,不會融化。

蘇珊仔細數著大姐姐手腕上的表發出細微的“噠噠”聲,當她數滿1800次的時候,治療做完了,就要離開這個充斥著低氣壓的地方了。可是,明天,還有,後天,還有,天天都有,像一串蝌蚪文字組成的捲軸,將蘇珊緊緊地纏著,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讓她的前景忽然變得迷茫,飄忽不定。

蘇珊不算漂亮,在同齡中有些偏胖,上身相對來說比較瘦,下身卻贅上了不少肉,這令她苦惱不已。

蘇珊的家不算和睦,她兩歲時父母離異,自己本被分給父親撫養,卻由母親帶著,早就了她這一身清冷清冷的性格。但她對她熟知的人卻又是另一種表現——熱情四溢,談笑風生。蘇珊有時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後來她的母親又與另一個男人走到了一起,相愛產子,那一年,也就是2006年,蘇珊12歲。蘇珊想到了用死來解決這煩惱的糾紛,因為她覺得母親已經沒有能力再分以前那么多愛給自己了。但想想又停了,蘇珊仍還戀著這個世界,她自己有太多的牽掛斷不開,扯不斷。

平靜下來的蘇珊似一窪靜水,她在思考著,如果隨她所欲,背上自己的“蝸居”走自己的路才是上上之策。但蘇珊走不了,她不敢走。

蘇珊的心裡十分矛盾,她做事之前總要想最後可能發生的一切結果,這些結果可能會在別人心中烙下自己怎樣的一個形象,最後她選一個自認為相當得當的方案去施行,結果卻是迷失在自己心中廣闊繁密的林海之中。

蘇珊受不得別人批評與抱怨,因為這樣,她會覺得自己對不起別人,她會覺得有千百雙眼睛緊緊地用鄙視、輕蔑地眼神注視著自己,她怕自己因為這被人家記恨,被人家嘲笑。於是她因為自己任何一次失誤,都會壞上一個星期甚至是一個月的心情。

蘇珊覺得媽媽不像以前那樣愛自己了,蘇珊討厭弟弟,她恨所有可恨的人,因為這些人給了她一切可怖、可悲的遭遇,她恨所有嘲笑她、傷害她的人。蘇珊敢恨敢愛,不會在這一方面虧待任何人。

蘇珊堅信終有一天自己會擁抱光明,但她被黑暗勒緊脖頸之時,仍在迷惑,她一直在迷惑。自己怎樣才能離開黑暗,將會是誰拯救了自己。

蘇珊,是我。

拿什麼拯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