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活著就是一種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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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位叫做胡遷的青年作家去世了,和所有人一樣,去世之前我並不知道他是誰,從他微博的評論狀態來看,很多人都是像我一樣,是在看了其他微博用戶轉了他九月份寫的一條微博而知道他的。十月十三號這一天,他的微博熱度大幅上升,這時候他已經自殺了。帶著好奇心翻完了他的微博後,又從網上找來他寫的兩篇文章看,一篇叫《大象席地而坐》,另一篇叫《祖父》。深夜戴著耳機,盯著手機螢幕上的那一小團光,在某首曲子的循環中看完了。故事並不那么輕鬆,看完之後,我很難過,哭了一小會兒,那是一種喪喪的、沉重絕望的感覺,而且你能感覺到他的文字和他這個人非常吻合。很多人說看到他想起海子,怎么會呢?雖然都是憂鬱絕望的人,同樣選擇了放棄生活,用自殺的方式尋求解脫,但即便是海子,他也在希望著“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他也在渴望著“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每個人在讀這首詩的時候,都是在被注入能量的。所以看完那兩篇文章的時候,我在想,既然已經對現實世界這么失望了,為什麼在文字構築起來的世界裡,還不讓自己喘口氣呢?

相較於他那條被人認識的自白性質的微博,我更喜歡另外一條,用了引號,看起來不是他寫的,但也喪極了:

“多年前,我每天打遊戲,後來精力跟不上了,就靠睡覺,我每天睡十幾個小時。再後來,我大腦老化,不能長時間睡眠,我開始喝酒。從清醒到入睡之間需要很多酒,而我酒量越來越大。到現在,也就是現在,我看著這面牆,再也沒有逃避世界的方法了。我只能看著這面牆,一整天。”

K 問我心情怎么樣的時候,我把這件事情說給了他聽,他說希望我多看一些開心的東西,如果沉浸在這樣的氛圍里,非常危險。我跟他說,我不是那種消極沉浸的人,希望他不用擔心,之所以會難過,會喜歡看這樣的東西,是因為悲劇更有欣賞的價值。

我知道他是關心我,但如果他更了解我一點,大概就不會有這樣的擔心了。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和媽媽很像,她非常善良,也非常敏感,毫無意外地,我也遺傳到了這兩種特質,相較於普遍意義上的敏感,我的敏感特質比較健康,它給了我很多延伸的優點,綜合自己和別人的評價,大概是這么一些:共情能力強、理解能力好、感受力豐富。

所以對於很多事情,我都能比別人更深入一點,體會到更多。每當感受到他人身上的痛苦、無奈時,我都挺難受的,如果能給予幫助,那當然好,但大多時候你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有時候走在街上,看著大熱天冒著高溫清潔街道的環衛工,吊在未成型的高樓大廈上工作的建築工人,在垃圾桶里翻找水瓶的流浪漢,忍不住地想:如果生而為人,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那像他們這樣不得不辛苦用力生活的人,情緒的出口在哪裡?他們又是怎么樣看待人生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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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和朋友見面聊天,不可避免地說到了一些沉重的東西,說到友情的時候,她告訴我,因為三觀的不同,和一位很好的朋友沒再說話了,用沉默劃清了彼此之間的界限。繼而又問我:“你有過嗎?就是那種心裡再也不會想要去和對方和好的感覺。”我一時沒說話,我當然知道她說的這種感覺,倒不是因為經歷過,恰恰相反,是我知道那種和朋友吵完架,不管誰對誰錯,心裡卻還是期望著和好的感覺。那一瞬間,腦袋裡想到的是兩個不同的朋友。

Q 是我國中到現在都很好的朋友,一路走來也鬧過不少的矛盾,記得當時雖然彼此冷戰、孤立對方,但是看到她發過來的問候訊息時,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高中畢業的時候也鬧了一次矛盾,在畢業照上可以看到,兩個平時形影不離的女生,都站在離對方很遠的位置,這是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好像彼此站成了兩個世界。在畢業宴上,我們也沒有坐在一起,十八歲還是那么青春稚氣,但在畢業這樣的節點上,又好像突然之間就懂事了,明白這樣歡聚熱鬧的場面之下,涌動著離別的前浪。於是在快散場的時候,我們默契向對方走過去,舉起手中的杯子碰了碰,一飲而盡的時候,眼睛裡的淚水在代替我們說:我很想你,我們和好吧。

另外一位朋友是 N,她是我大學時期很好的朋友。我是一個常常自己去乾很多事情的人,也不是孤僻,我倒是善於社交的那種人,只是覺得獨自出發很自在,但她是少數的我想起來會想要她陪在身邊的人,她並不會妨礙這種自在。畢業之後,雖然很少見面,但也保持一定的聯繫頻率,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我清楚地感覺到,我們的友情只不過是在維持著一種表面的友好。這樣的狀態差不多有大半年吧,有一天早上,我坐在上班的公車上,打開朋友圈,看到她分享了一條連結,平常都不怎么去點開別人的分享連結的我,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看,這一看,就看到了我們的友情為什麼變淡的原因。她在自己的公眾號上寫了一件安慰朋友的事情,她說:“這件事讓我想起了,之前有個很好很好的朋友,當我發現我們沒有共同話題,深感追不上其思想層次後,回來痛哭一場,深感這段友情只能放在心上,祝好。”

我很吃驚,閉上眼睛努力去回想,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里都聊了些什麼,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不小心傷害到了她?如果是這樣,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是這樣的理由——一個朋友因為覺得追不上我的思想層次而選擇放棄我,這讓我很受傷,是我錯了嗎,是不是我沒有照顧好我的朋友?看到她說那次回去後大哭了一場,我挺心疼的,如果去想像她一個人大哭的畫面,自己的眼睛也會紅,因為她的臉在腦海中浮現的時候,總是笑盈盈的,給人一種非常溫軟的感覺,我幾乎從來沒有看見過她哭的樣子,也許也不會看到了。

“人的一輩子真的很短很短,微小的個體實在難以去深刻體會這個豐富的世界。朋友的出現會不會是這種無奈的一種補償?當兩個人生命軌跡開始重合的時候,我們通過朋友去體悟不同的人生閱歷和感受,以此來拓寬自己生命的廣度?從另一個層面來說,我們留在每一個朋友心裡的印象和記憶是否就如同伏地魔的魂器?我們通過與朋友交往,通過給予彼此靈魂的一部分,從而將自己生命的一部分附著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不管以後還能不能見面,祝福她一切都好,每天都有開心的事情,最好能遇到可靠的人在她身邊照顧她吧,因為她是一個真正的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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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今天在公司觀看大會直播時,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使命感,站起來跟唱國歌的時候,眼眶還濕了。長者的出現是個驚喜,他看起來身體還很健康,精神也很好,不由得想起了群里的朋友說的一句話:“我一直相信,只要活著就是一種見證,不管是見證美好的,還是荒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