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輩子有多少等待啊!

等金色秋天到來,好採摘累累果實;等一場大雪到來,好痛快地打雪仗;等秋遊到來,好瘋狂地玩一把;等快點兒長大,好實現一個美麗的心愿;等……

但是有一種等待,卻讓我這輩子不能忘懷!(其實,爺爺是我的外公,只是我討厭那個“外”字!) 每天傍晚,夕陽染紅樹梢,小鳥嘰嘰喳喳飛回窩巢了。那一刻,在虎丘路的小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梧桐樹下,會準時出現一位老人,就是我爺爺,在等我放學歸來。這一等就是六年,風風雨雨兩千多個日子啊!我相信,寂寞小巷會錄下他遲緩的足音,滄桑老梧桐會記著他龍鐘的身影……

年幼時,我總是不以為然,應該的嘛!誰讓我是他的小孫女呢?誰讓他愛我勝過他的生命呢?長大了,就覺得爺爺太累贅了,三番五次地要求他別再這樣,免得別的同學看見了笑話。他愣了一下,慢悠悠地說,誰等你呀?我是散散心,看看風景。他的目光似乎有點茫然,有一絲兒失落。但是爺爺依然痴心不改,日復一日,天天如此。哎,我簡直成了他手裡的風箏!

可有一回等待 ,卻讓我徹底地扭轉了這個念頭。

數九寒冬。那天放學很晚,已經是萬家燈火了。嗖嗖的冷風,夾著冰豆子,橫掃大街小巷。路上,只有幾個行人,邁開急匆匆的腳步。我想,這下子爺爺肯定不會來嘍!是呀,誰願意在冷風冷雨里痴等,乾那傻不拉幾的事?

風呼嘯著,樹枝在瘋狂地搖擺,活像鬼魅的影子。我背著沉重的書包,忽然有點兒害怕了,便三步並著兩步,趕緊朝回家的路上奔去……

快接近那棵老梧桐了,我忽然發現,昏黃的路燈下,有個黑糊糊的影子,石像一般立定在那裡。只是那姿態太奇怪了:身體蝦米一般彎曲著,脖子伸得老長老長,白髮在風中飄飛。他一動不動,就像一座雕像立在那裡!

我緊趕慢趕,哇噻,是我爺爺!他老花眼,半天看不清對方是誰。我喜不自禁地奔過去,迸出一聲:“爺爺是我呀!”

他仿佛撿到寶貝似地,死勁兒摟住我,呵呵地笑著。我只見爺爺渾身濕透了,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稀疏的白髮遮不住光禿禿的腦門,雙手乾枯得像蛻皮的老樹枝。呵,爺爺一下子變老了!剎那間,我心裡一股熾熱的暖流奔騰著,淚水撲簌簌地流出來……

我小心翼翼攙著爺爺回家,忍不住想,爺爺這一輩子不總是在等嗎?過去是等我媽媽,媽媽長大了,現在是等我。在爺爺的等待里,究竟耗費多少心血,滲透多少親情,寄託多少希望,我這輩子無法計算清楚了!

是啊,我注定是爺爺手裡放飛的風箏,總有一根線牢牢牽在他的手裡。他等啊等,在等我飛得更遠更高!我終於知道,那根看不見的線是從爺爺心窩裡扯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