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與憂傷

眺望,是個充滿寓意的動作。

母親在村口等待遠遊的兒子,妻子在高樓盼望漂泊的丈夫,朋友在渡口目送離去的知己……遊子於逆旅看著天邊的歸鴉,征人在城牆上默默地聽著殘笛,兄弟在高山凝視著身邊的茱萸……

他們都在眺望,在眺望中我們感受到世界的溫暖如火苗兒一樣燃燒在這即使寒冷的季節里,我們能看到這世界的美麗如花一樣開在這即使荒蕪的人生中,我們能聽到這真誠如音樂一樣唱響在這即使枯寂的廢墟上。

不過,眺望不全是這樣,讓我們感覺有些蒼涼,有些悲愴,更多的時候,還有幾棵或者一排楊柳或者桃李作陪襯,還有幾隻或者一些燕子或者貓狗作陪伴,也許還有明月或者星辰作寄託,於是,那些本來隱藏著失望,流淌著憂傷的眺望本身,就變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品一品,其中有甜蜜。

等待和思念,創造了眺望的豐富內涵,也裝飾了眺望的美麗容顏,像美景,若好女,如雕塑,似神曲。

但是,我們不能被眺望的美酒醉倒,因為,眺望,只是眺望。

神女峰,那是千年的眺望,望夫石,那是百世的等待,令人景仰,也驚嘆。可是,是否也要聽聽另外的聲音:與其在山頭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的肩頭哭泣一晚!

很多時候,眺望永遠是眺望,望穿秋水,望斷天涯路,望不到雲間何處是歸鴻。

要得到現世的幸福,還得從眺望的位置上走下來。

聽從心靈的召喚,有人走下來,有人走出去,有人走回家,一切不再遙遠,一切無須眺望。先是坐車,後是乘機,而今足不出戶,一個電話或一個視頻,把所有的牽掛與思念都快遞到家,到心。於是電波與比特以所向披靡的力量粉碎了眺望的樓閣與高台時,眺望離我們遠去。

時間長了,又若有所失。

眺望,應該是人的本能,不用了,也就喪失了一種甜蜜的美味。

事實是,眺望並沒有消失,人們可以通過技術跨躍空間的距離,卻無法輕而易舉地消弭隔在心靈間的山山水水。就算是日日相見,可也要時時眺望,原來是眺望星空,現在是眺望心空。

心的眺望,也許才是眺望的本質,是眺望永恆的生命力。

心的眺望,不止不息;因其眺望,所以憂傷;唯其憂傷,繼以甜蜜;憂傷無限,甜蜜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