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住塵香

一、鴿子樹、蒲公英與彼岸  

我常在陽光晴朗的天氣里翻看小時候的書。

那些書本大多色彩鮮艷,紙張柔軟而泛黃脆弱。我就把一本書攤開來放在膝蓋上靜靜地讀,於是紙頁間夾帶的細小灰塵調皮地飛舞了起來,在暖色調的光線中瀰漫開了淡淡的懷舊氛圍。此時天氣晴好,棉花糖似的雲蓬鬆而柔軟,在永遠不變的天光里我開始小心地讀那些年的童話。  

我看到那些還戴著紅領巾,扎著小辮子的孩子們開心地在田野里跑。那裡陽光和現在一樣明媚,樹木茂盛,他們在一棵小草下發現一隻受傷的小鳥,於是一群孩子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如何幫助它。鳥兒安靜地閉著眼,金色的翅膀閃閃發光。後來奄奄一息的鳥兒無聲無息地死去,傷心的孩子把它深深地埋藏在土地里。再後來,哪裡抽出了一星嫩綠的芽,在一個雨天,穿靴子的孩子跑過坑坑窪窪的原野,圍著那棵小樹開心地笑著。   那是一棵小鳥長出的樹呢。  

以後,它會開花,再結果。再以後,果實里會飛出一群群小鳥,在天空中自由地飛,快樂地歌唱。  

最後的插圖裡,五顏六色的鳥兒們飛舞在孩子們周圍,戴著紅領巾的孩子們的口袋裡,手指上停滿了鳥。鳥樹在繁盛的田野里鬱鬱蔥蔥,充滿生機。  

我時常在看這樣的故事時笑出聲來。外面此時此刻天色總是淡到極致的藍,田野無邊,遠方的山默守一方沉靜。我總是喜歡幻想,在我們的世界裡是否真的有這樣的樹木。  

只聽說有這樣一種樹,花開時你若遠望,便能看到一群群白鴿飛翔在樹間。空氣乾淨而清澈,閉上眼睛,有青草香。前方,鴿子樹上會傳來暖人的咕咕聲嗎?要是我躡手躡腳地走近,會不會把它們嚇跑呢?我多希望也能像個孩子一樣和鳥兒們開心地唱。  

在我們的世界裡,是沒有那樣子的事情的吧。  

就像一個人站在漫長時光的一頭,遙望,遙望,也終是看不到彼岸的吧。  

但我常讀到這樣的故事,一隻想去遠方的小螞蟻,搭上了春天的空中列車—蒲公英,在微風中起航了。它能到達的,應是很遠很遠的吧。  

那么,連線在此岸與彼岸間的,就不只是夢想了。  

還有童話一樣的鴿子樹,和那些夢一樣輕盈的蒲公英呢。  

在這個世界裡,我們總該相信存在著夢吧。那些伴隨著微風輕輕舞蹈的,或是駐立在不知何處的嚮往們,會帶領著一個又一個的夢飛到我們身邊,帶我們去彼岸吧。  

二、檸檬草、苜蓿與螢火蟲  

最喜歡植物,因為它們安靜而不失生機。在這個地方,我時常一個人很慢很慢地走,慢到後面的人都開始議論“怎么會有這么慢的人”。我不喜歡被人認作是張揚或是做作,於是每當聽到這樣的話,我總會加快腳步,快快地回去。  

周圍沒有人時,有時我會停下來,仔細地看身邊的樹們,我想它們是能知道的,誰是關心著,誰是討厭著。  

夜晚往往很安靜,有時我會走小路。黑暗中總有與白天不同的神秘感覺,我能聽到植物們的低語:夜深了,睡吧。於是月光靜靜瀉下,深深的草叢中小蟲在歌唱。  

我在看樹時遇見檸檬草,她不告訴我她的真名,只是讓我這樣叫她。我只知道檸檬,那種酸酸的,青澀的果實,但從未聽說過有檸檬草。問她,她只是說,檸檬草只是存在於我們心間,那是一種安靜,透明的植物。於是我便認定她是知道我的,在草長鶯飛的季節里一個人看樹的我。  

我們常在安靜的夜裡聽到樹木的低語散步,她給我講苜蓿的故事。那只是一種極普通的植物,但若是你能找到四葉苜蓿,你便找到了幸福。我總是不信這樣的事,以為這樣一株小小的草上寄託了我們太多的幻想。可檸檬草說,四葉草是存在的,因為幸福是存在的。我們喜歡植物,因為看著它們,我們相信有一種安靜能深入我們心底;人們喜歡四葉草,因為人們相信它們會給自己帶來幸福。我們在長長的路上慢慢地走,總該找到一些事物來寄託什麼吧。  

那時是初秋,星河流轉,暗中流年偷換。我竟在草地上看到了幾年未見的螢火蟲,淡綠色的光柔和而堅定。我漸漸相信,那些安靜的植物們,那些看似脆弱的生命們,總是暗含著神奇的力量。  

它們是我們心底願望的存在呢。  

三、朝顏花、嵐煙和流雲  

在清新的早晨,一個人推開門,走到井邊想打水。  

她在走近時停住了。  

因為井蓋上,綠油油的藤蔓生機勃勃地生長著,葉子間,朝顏花絢爛地開放。  

於是她微笑,轉身,只為那花能依然盛放。  

而那擁有美麗名字的朝顏花,其實只是極普通的牽牛花而已。  

在我們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許多這樣美麗的事物,它們一直都那樣存在著,等待被人們發現。  

一如有一天我偶然遇見的山中淡淡縈繞的嵐煙,或是抬頭時天空碎碎的流雲。  

本是極普通,極平凡的水汽,飄到空中,便成了夢境般的美麗。  

我想,能給它們取如此好聽的名字的人們,心一定是美的吧。  

四、風過、塵住、淡留香  

我們是如此真實,如此普通地在這個世上的。  

在漫長的光陰里,如一陣風般吹過。  

但那些平凡的世上的東西,卻因為有了我們的念想,成了嚮往,成了寄託,成了美麗,成了改變世界魔力的事物。  

我們在風中邂逅這個世界。  

最後風停下,灰塵輕輕停窒,仍有淡淡的香氣留下,經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