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來了

這是梨花的時節。

潔白的花朵落滿整棵樹。所有樹一起盛開,取代了之前的那片山腰。

似乎也就是昨夜,這裡剛下完一場雪一樣的梨花在風中飄飛,四散開去落了長長一路。

如此潔淨緻密、細緻入微,好似開出了花,開成了絮。

這是梨花的時節。

穿越白色的海洋,溯至墨綠的河口。

梨花的色香漸不及身,白色的浪花亦退至身後,已然入山谷深林。

似沿著綠如深黛的寬闊河面逆流而上,林中水流湍急,高大的綠樹岸然如生於水中央。

朦朧的視線穿過林中騰起的綠色光霧,不遠處滿是盛開著紅花,大朵大朵的色澤,分明向上,厚重起伏,連線成一片殷紅的海洋。

全然不同於梨花的白,原來這時節亦染了紅——

這是梨花的時節,海棠也來了。

與林外的繁盛竟全然無通聲聞。梨花悄然鋪滿眾多山頭時,海棠的紅纓卻系得如此偏遠狹小。只能於翠綠的河面上翻騰起細小的紅波,以至難以得見;而今終於越過白色的洪濤,深黛的波浪觀照到墨色下廣袤的深處皆是海棠用紅綢鋪作成。

然而,世間皆睞梨花之清雅,已許久無人知海棠之濃艷實無過錯,如此誠心誠意,何媚之有?

這是梨花的時節,海棠卻來了。

然而,這些海棠並未因無人為之動容而被深黛覆沒。如此盛放在空曠山谷里,不卑不亢,不驚不乍,風中有濃烈的香和綠葉老去的味道。連蒼翠的闊葉亦開始弗生,濃艷的紅卻不見垂頹。花何時開始能活過綠葉?花何時盛放得如此堅持?海棠的濃艷無以為繼,其心亦清冽堅貞至無以為繼。

這是梨花的時節,亦是海棠的時節。

回望滿山皆諸,止觀花海潮湧花明柳暗,梨花也好,海棠也好;千般萬般,醇也好,淡也好,皆原原本本,清清淡淡。

自回墨綠的河口,又見白色洪濤層出翻湧。踏過之後,循得聲,回得來。還是那句“濃妝淡抹總相宜”,縱然過後流水凋花,鴻鵠掠過,也還得一匹青山常在,明年的這個時節,不再僅是梨花的時節,而是萬紫千紅的時節。

誠感懷,屆時但見梨花重來,亦見紅纓匣開——

海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