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犧牲,是迂腐,還是無奈?
——《家》讀書筆記
覺新,家中的長子。他的相貌清秀,自小就很聰慧,在家裡得著雙親的鐘愛,在私塾得到先生的讚美。看見他的人都說他日後會有很大的成就,便是他的父母也在暗中慶幸有了這樣的一個“寧馨兒”。他在愛的環境中漸漸地長成。他幻想著將來畢業以後能到上海或北京的有名的大學裡去繼續研究自己感興趣的化學,幻想著到德國去留學,幻想著能與自己心愛的表妹共度一生。一切在他的幻想里變得那樣美好,美好得如同孩子吹出的肥皂泡,在空中隨心所欲地飛舞著,五彩的光芒融化在陽光的溫暖中,暖透了這個少年的心房。
既然一切都是泡沫,那么即便閃出怎樣耀眼的光,終究會消失的蹤影全無。有一天,他的幻夢終於被打破了,很殘酷地打破了。原來他的人生軌跡早已被父親規劃得妥妥噹噹。中學剛剛畢業的他為了實現爺爺四世同堂的心愿,年內就要和一個與自己素昧平生的人結婚,而那個人選竟是父親用抓鬮的方式選出來的。父親的身體也每況愈下,便把整個家裡的大小瑣事全都交由他來掌管。
他絕望地痛哭,他關上門,他用鋪蓋蒙住頭痛哭。他不反抗,也想不到反抗。他忍受了。他順從了父親的意志,沒有怨言。可是在心裡他卻為著自己痛哭,為著他所愛的少女痛哭。
覺新的一生是不幸的,是極其不幸的。他有過自己的夢想,有過光榮的前途,有過自己愛過的少女,只是所有的所有,都被他用的“作揖主義”和“無抵抗主義”毫不留情的摧毀了。他的字典里查不到“反抗”這個詞語。也許從小到大他都不曾見過反抗是什麼樣子,什麼時候要反抗。也許他的父親,祖父,甚至是更早輩份的人們也都不知道。他們的一生也是從一出生就被預設好的。他們也是從一個有血有肉,意氣風發的壯年被活活打壓成一個無情而冷血的機器,順著上一代人所鋪設的軌道就那樣向前走著,無力卻絲毫不敢怠慢。等到給他們鋪設軌道的人不在了,他們便又成了那鋪設軌道的人。而覺新,他只不過是多少代封建的紳士家庭里孕育出的又一個祭祀品而已。
覺新是封建時代的順從者,可是他的弟弟妹妹卻都是封建禮教的反抗者。覺新是在私塾里成長起來的,而他的弟弟妹妹卻都受的是新學堂里新思想的教育,他們讀的是《新青年》、《少年中國》,他們說的是反抗,是改革,是批判封建的話。於是無形間覺新成了老一輩與小輩之間溝通的橋樑,也成了受氣包,成了里外不是人。老一代的人們把他們對年輕人的怨恨全集中在覺新一個人身上。他們恨他,挖苦他,背地裡罵他,喊他做“承重老爺”。而年輕一代天天喊著反抗,要脫離家庭,要到外面去,又說他懦弱無能。他心裡有再多氣,再多委屈,有再多痛苦,又有誰能夠理解呢?作為這個家庭的一家之主,作為兩代人之間的橋樑,他已經別無選擇。為了這個家,他犧牲了自己的青春,犧牲了自己的幸福。他不僅是這個時代的犧牲品,對整個家來說,他也成了犧牲品。也許對他而言,發泄便是一味順從,到了極致過後,蒙在被子裡大哭一場,然後繼續順從吧。他在不如意中結婚,卻意外的得到了一位如意的妻子。他愛自己的妻子。而還是因為不會反抗聽別人的鬼話把待產的孕婦送到城外荒涼的地方去。於是最終不幸的一生中,連這一絲的幸運也被他放棄了。
巴金說:你含著眼淚忍受了一切不義的行為,卻從不曾說過一句反抗的話。你活著完全是為了敷衍別人,任人撥弄。自己知道已經逼近深淵了,不去走新的路,卻只顧向著深淵走去。
覺新最大的不幸便是,在一個覺醒的,改革的時代,他卻仍舊不會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