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讀後感:七夜雪落盡,伊人歸不歸

跋涉千里來向你道別,在最初和最後的雪夜;冰冷寂靜的荒原上,並肩走過的我們,所有的話語都凍結在唇邊,一起抬頭仰望。你可曾看見:七夜的雪花盛放了又枯萎,宛如短暫的相聚和永久的離別。請原諒於此刻轉身離去的我:為那荒蕪的歲月,為我的最終無法堅持,為生命中最深的愛戀,卻終究抵不過時間。

——滄月

作為滄月最重要的代表作(沒有“之一”),《七夜雪》無疑有著極其特殊的地位。它是滄月內心的渴望和轉變的具象,是滄月由一個寫手到作家的轉折點,是一部具有里程碑式意義的武俠巨著。

這是一個有關於"生命中最深沉的愛戀,最終仍是抵不過時間"的故事。雪下了七個夜晚,終究在第八天的初陽里消散。一切的一切一如書的開篇之語:“雪是不知何時開始下的”,霍展白、薛紫夜、瞳(明介)、妙風(雅彌),這其中的種種糾纏早已理不出頭緒。

霍展白,一個傻子,痴情的傻子。別人的妻子、別人的孩子,只因曾經愛過便再也放不下,為了沫兒八次出生入死,一次又一次將自己逼到了絕路。他是秋水音的“奴”,甘願被秋水音牢牢抓在手心,但卻不知從何時起,每個雪夜想起的都是那個紫衣女子。欠了八年的診金,欠了八年的情分。雪中明月,樹下梅花,“谷主離開藥師谷的時候特意和我說:如果有一日霍公子真的回來了,要我告訴你,酒已替你埋在梅樹下了。”、“谷主還說,如果她不能回來,這酒還是先埋著吧。獨飲容易傷身。等你有了對飲之人,再來——”……一句一句無不為他思量。“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手巾上的斑斑墨跡還昭示著舊日的約定,紫衣女子的容顏卻已被永遠鐫刻在時光中。在烏里雅蘇台和妙風的相遇,那隻蒼白無力想抓住什麼的手,觸目驚心。即便是鼎劍閣閣主,短暫的錯過,終究釀成了他終生的遺憾。

薛紫夜,對著冰下少年說了半夜話的身影那么落寞,悲傷幾乎要從那孱弱的身體裡溢出。雪夜隱約的夜光蝶,極北之地的夢幻色彩,都如雪融化般寂靜無聲,卻又戀戀不捨。只可惜,醫者不自醫,蝴蝶終是飛不過那一片凍的海洋。那夜的寒冷,她無法忘記;那夜的溫暖,她無法擁有。執念太深——對雪懷、對霍展白、對妙風、對明介!可是,他早已不是她的弟弟明介,他從一開始就是大光明宮的瞳,那個執掌修羅場的殺手。憑藉區區女子之身刺殺大光明宮教王,只為了在乎的人能得以最後的解脫,卻不想舔出的七星海棠換回明介此生唯一的愧疚、插入喉間的銀針讓妙風剛剛活過來的心徹底化作一泓平靜的春水、埋在梅樹下那壇酒給了霍展白永生的思念。彌留之際的那場千里跋涉,終是沒能讓她向霍展白道一聲“永別”。她有自己的驕傲,所以,上天讓她在遇上師傅廖青染之前賜給她一道光,指引她魂魄的歸途。

瞳,大光明宮的瞳,修羅場的瞳,薛紫夜的明介,摩迦一族妖瞳之血的傳人。三枚金針封印記憶,也將“明介”封存,自此,明介便不存在了,這個身體的主人是瞳,那個從最黑暗的地獄裡一步一步爬起來的冷酷殺手。命運流轉,即便有了尋回小夜姐姐的機會,多年以來的認知——弱肉強食卻將這個機會棄之如敝屣。要成為王者,因為在黑暗歲月里,弱者的命運只能被強者掌控,想要活下來就只能不斷地向上爬,一直到凌駕於所有人之上,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當他終於能站在頂峰成為教王,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時,他的小夜姐姐卻已經為了他永遠回不來了,留下的何止是遺憾。與霍展白在那個雪夜的約定也讓人心酸——“五年內鼎劍閣人馬不過雁門關,中原和西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鼎劍閣閣主和大光明宮教王,兩個分別站在中原和西域武林巔峰的人相互許下一個無比虛假的承諾。明明知道所謂的“正邪不兩立”,明明知道雙方都是在休養生息,明明知道這會讓紫夜傷心,兩人卻無法悖逆命運之輪的運轉,因為權勢是一頭惡虎,一旦騎了上去就再難以輕易地下來。所以,只有驅使著這頭惡虎不斷去吞噬更多的人,尋找更多的血來將它餵飽,才能保證自己的不被反噬。多么可憐啊,夙命之約,在劫難逃。

妙風,最最讓我心痛的妙風,一個從內到外都如春風般和煦的人,同時也是不離教王左右的心腹、修羅場與瞳齊名的殺手。一直無法理解,一個人怎么會同時具有殺手的冷酷決絕和春風的溫暖和煦。然而,我最終理解了妙風。他原本是樓蘭皇室成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子雅彌,卻經歷了一族的滅絕,被教王帶回大光明宮,飼以冰蠶之毒,為抗寒毒,歷經二十年,終於將聖火令上的秘術練成,這便是他的絕技“沐春風”的由來。可是,真的是“如沐春風”嗎?越是微笑,越是背負巨大的痛苦,春風般的微笑只是他戴了二十年的面具,雅彌被他自己鎖在內心的小黑屋裡,要不是薛紫夜的出現,他將終其一生都活在虛假的面具之下。而目睹自己的姐姐善蜜、現在的大光明宮五明子之一妙水的轉變之後,又讓薛紫夜死在他的懷裡,那個在雪地里無助奔跑的他,竟是怎樣的悲憫?如果讓時間靜止,那么,請讓他此生所能承載的感情和微笑,就這樣消失在灰白的蒼穹里。“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那隻塵封多年的篳篥又為薛紫夜吹起的《葛生》見證了雅彌的甦醒,隨後又給了妙風致命的一擊。到最後,藍發白衣的他終歸於平靜,歸於藥師谷——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沒有人知道,這個妙手仁心溫文爾雅的年輕醫者,曾是個毫無感情的殺人者。更沒人知道,他是如何活過來的――那‘活’過來的過程,甚至比‘死’更痛苦。他在等待另一個風起雲湧時代的到來,等待著中原和西域正邪兩位高手的再度巔峰對決的時刻。在那個時候,他必然如那個女醫者一樣,竭盡全力、不退半步。”妙風已然離去,只有雅彌留在藥師谷,用盡一生的等待和守護。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七夜的雪花靜靜綻放,無一言以對,最終將盈盈滿腹的密語埋葬,待得一切塵埃落定,留給生者以透骨相思、逝者以未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