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近中國的悲傷難道毫無歷史軌跡可循?這僅僅是宇宙的荒謬與虛無所能解釋的?此時,自信樂觀的世存先生絕不放棄任何一個悲觀的理由:“那種德治、孝治已經無濟於事了,時代不可避免地由爭奪來決定。人們生活在自然中,卻在自己和同胞之間建立起禽獸不如的叢林法則。是的,禽獸也許弱肉強食,但它們自己從不相互殘殺。然後是大禹治水,那最後的神,華夏人的大功臣,給人們樹立了一個高標典範,卻在臨死前也殺人立威。他要開會算賬,防風氏僅僅因為到會遲了,他就殺了防風氏,使得人們之間的敬愛公道關係急轉直下,成為主從利益關係。“(《老子傳》第四章)
叔本華說:“除以受苦為生活的直接目的之外,人生就沒有什麼目的可言。快樂常不是我們所希望的快樂,而痛苦則遠遠超過我們所預計的痛苦。”我以為人生還遠遠不僅如此使人感到絕望和憂傷,真正的痛楚和折磨一般都不是我們真正所能認識到的痛楚和折磨,就好像思考本身是一種痛苦,可人們總在痛苦之後有所醒悟,這便於衝破現有的思想層面,以便於在高一層次的思索中繼續享受形而上所予人絞心的蹂躪。
世存先生的痛苦在這本《老子傳》中讓我們一覽無餘,讓我們在絕望來臨之前絕望:“就此道別。我們在知道時候的時候告別,我在不知道的時候隱跡。你們還想著我的講道,我的贈言。我能獻你們甚么呢?無已,則仍是黑暗和虛空而已,仍是道而已。但是,我願意只是道,由你們踩踏;只是黑暗,會消失於你們的白天;只是虛空,決不占你們的心地。我說再見。我的話語就此紛紛凋謝。”(《老子傳》第二十七章)
閱讀過程中,腦海中不斷浮現起自己弱冠前後那些鬱鬱寡歡的日子,那些只有在浩如煙海的知識海洋中尋找思想慰藉的日子,在各種奇談怪論的消化中揮發荷爾蒙,在凡有文字的紙張上企圖尋找心靈的落定。那一陣《道德經》是每日必讀之書,其間做了大量的筆記,在各個校注本中來回穿梭,只是沒有形成系統的敘述文本,很多感言都沒有及時記錄下來,在讀了世存先生這本《老子傳》後,我靜默了,毫無一絲遺憾,正如本書開篇所說:“當我沉默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老子傳》第一章)
感謝世存先生賜予我的精神食糧,是你讓我在這個夏天如同影像一般回顧了那憂傷與歡樂並存的激情歲月。最後,我想以馮友蘭先生的一句話作為本文的結束:“人必須先說很多話,然後保持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