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魯迅寫了《紀念劉和珍君》,“真的勇士,可以直面慘澹的人生,可以正視淋漓的鮮血”。這句話恐怕是對“勇士”一詞最大的傳播。在今天,當我們說一個人是“勇士”的時候,往往是一種含金量並不高的安慰。實話說,看完陳凱歌的這部被譽為“回歸現實主義”的《搜尋》之後,我想說,陳凱歌是一名“勇士”。
在XX年上半年,國產電影除了《黃金大劫案》票房略微盈餘之外,其餘的十幾部國產片皆死得轟轟烈烈。下半年以《畫皮2》的所向披靡開場,國產電影大有絕地反擊之勢,接下來,陳凱歌以六十高齡披掛上陣,以一部“回歸現實主義之作”迎戰“好萊虎”,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怕7月6日接力棒送我手上時,我也掉鏈子。”外界對《無極》之後的陳凱歌一直抱著一種觀望——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然而,在民族電影再次陷入危難之際,老導演的一番舉動著實籠罩著悲壯的“勇士”氣息。
說“勇士”,更多地是一種民族主義情緒作祟。但是如果關上門的話,那還得說點自家人的真心話。整部電影看完後,我的第一個直觀感受是,我似乎不是在看影院電影,而是在大銀幕上看了一部120分鐘的電視劇或是電視電影。究其原因——《搜尋》沒有電影感。
我每年給新生上第一堂電影課的時候,都會問他們——電影是什麼?回答五花八門。最後,我會給他們我自己的理解——“電影是超越日常經驗的想像”(其實任何一門藝術都是這樣)。我對於這句話的理解是:電影一定跟日常經驗相關,但是電影之所以是藝術就在於它“超越日常經驗”的那個“想像”的部分,“想像”的高下直接體現了導演的水準。巴贊在他的長鏡頭理論中也提到——“電影是現實的漸近線”,“漸近線”就意味著它永遠不會跟現實重合。而中國的“現實主義”電影最大的問題是:它沒有超越日常經驗。電影本該是對現實做乘法或是除法,而國產此類型影片僅僅是做了加法或是減法。
打著“現實主義”旗號的《搜尋》再一次不幸地陷入了這種類型創作的怪圈之中。
從敘事角度上看,《搜尋》的電影感很弱。雖然故事看不出有什麼漏洞,就是一個女記者調查一個不給老人讓座的新聞事件,牽涉其中的人發生的一些列的連鎖反應。他們是大老闆、闊太太、小秘書、小記者、混混、下屬……一群人中規中矩地奉獻了生活的常態(其中,不點名地批評某些角色做作誇張),只不過這種常態因為一個突發事件而顯得相對緊湊。其實,《搜尋》的形式做得挺花哨,大肆地動用了“qq、搜搜、新聞採訪、電視直播、手機錄像”等媒介手段和方式,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探討了“媒體與公眾的關係”。當一個新聞事件不斷被報導,當記者手中的公權力被當做泄私憤或謀私的手段時,媒體的道德取向是否正常?當被賦予民主權利的國人通過網路所進行的人肉搜尋,通過剝奪一個人的全部隱私,宣洩積怨已久的現實情緒,這種打著道德旗號的集體暴力是否過於殘忍?它與中國某個紅色時期的情緒有差別么?恐怕猶有甚之……這本是一個“直面慘澹”的現實題材,但《搜尋》在表現上顯得過於扁平與通俗,少了“超越日常經驗的想像”部分。看著《搜尋》,我想到了主題很相似的《楚門的世界》,該片展現的是金•凱利飾演的一個年輕人,突然發現自己三十多年來一直生活在社區人民的“偷窺”之下,他決定走出那個像攝影棚一樣的社區,尋找屬於自己的世界。雖然這是一個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幾乎沒有觀眾去否認《楚門的世界》的真實性。這便是國產電影與人家的差距。一個說了真話卻讓人不為所動的電影,一個是說了謊話卻讓人覺得無比真實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