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

傾心死亡

思念前生

那泥沙相合,那狂風奔走

如巨蟻

那雨天雨地哭得有情有意

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可我絕對相信心靈感應。

出事的那天早上,我忽然毫無由來地想到了海子。於是我看見血光一閃,海子的血在鐵軌上如同鮮花一樣盛開。海子悲壯地死去的場面,如同一幕悲劇的電影一直一直在我腦海里播放。在那血淋淋的幻覺里,我深深地悲哀著,我悲哀不是因為海子死了,是因為我還活著。活著,永遠都比死去恐怖。

然後我的心收緊,沒有由來的心悸,我知道不是為了海子。

對於海子的記憶,很短,也很少,剛剛看見他的光芒的時候,就聽到他臥軌自殺的訊息。那些短暫而參差的記憶,讓以後我讀過的現代詩歌都黯然失色。

別人看見你

覺得你溫暖, 美麗

我則站在你痛苦質問的中心

被你灼傷

我站在太陽 痛苦的芒上

海子的詩歌,節奏徐緩,色調冷淡,透出一股寧和平靜之美。一直覺得海子不但是個詩人,也是個哲學家,是在那個詩歌泛濫年時代,極少具有自己思想的詩人之一。海子高超地運用他冷艷的字句,把社會規範、自然法則和人類的理性化作詩的形象。

在海子的遺書里,他說自己的死與他人無關。但始終想不明白,象海子這樣富有哲理性的詩人何以會以自殺作為生命的結局?

事後許多人說海子自殺,是因為自己再也沒有突破的詩作問世,也無非是猜測而已。對於海子的生平不太熟悉,但隱隱覺得似乎這樣的理由不能成立,詩是一個人對生命、對生活的積累,如果不是受重創,海子不會因為這樣簡單的理由結束自己的生命。也許,有人知道,只是不願意提及,也許沒有人知道,只有在另一個世界的海子保存著那個謎底。

火星照耀十三個州府

你那樣孤獨

你在夜裡哭著

象一隻木頭一樣哭著

象花色的土散著香氣

在參加筆會的那段日子,每個無聊的夜裡,我都會獨自去立交橋。繞過人工湖,走到橋下的鐵路上,坐在冰冷的鐵軌上,一個人默默抽著煙,想著心中那些解不開的結,聽著過往的火車尖叫。

我一遍一遍對著鐵軌說:海子,你現在寂寞嗎,要不要我過去陪你?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裡,以及來這裡做什麼。忽然覺得自己怪怪的,怪到不可理喻。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三十的人了,腦子裡還裝著一半幻想一半現實,注定要半生迷茫。

書上說三十而亡不為夭,海子死的時候,卻只有25歲。因此,他永遠年輕。

書上也說,只有死過了,才知道生的渴望。我想他們說的死,不是真正離開這個世界,是象蛇那樣,可以蛻皮,在痛苦裡,新的生命會出來。或者是象毛毛蟲一樣,可以蛻變,蛻變成一個更美麗的生命。

剛剛上網的時候,我用的ID是毛毛蟲。因為希望有一日自己可以象毛蟲一樣,雖然作繭自縛,但破繭而出的那一天,可以振動自己的雙翼,飛到自己喜歡的那片天空。

那一夜,臉上痒痒,是木然的淚。

用我們橫陳於地上的骸骨

在沙灘上寫下: 青春。然後背起衰老的父親

時日漫長 方向中斷

動物般的恐懼充塞我們的詩歌

曾經讀過這樣一個對毛毛蟲的詛咒,他們說,毛毛蟲是沒有愛情的,一條毛毛蟲如果愛上了別的生物,就必須經受最大的考驗。

而這考驗就是吃一片老蟲子給的毒花瓣。如果你愛的人也深深的愛你,那么他就一定會吻你睡著的小床,然後你就會褪去醜陋的外衣,披上美麗的禮服做新嫁娘,會擁有翅膀很自由自在的飛翔。可是如果他不在意這樣的睡去,你就會永遠沉睡不醒。而如果他最終選擇了其他生物,即便是吻過了你的小床,給了你飛翔的翅膀,你卻只能飛一天,然後就像千軍萬馬碾過,破碎得不留一點痕跡。

許多人還在追尋愛情,許多人還在追尋那種古典的完美。

其實愛情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得之無須狂喜,失之無須痛不欲生。曾經深愛過,無非是當自己面對死亡的時候,不再彷徨,不再恐懼。

莊子想混入

凝望月亮的野獸

骨頭一寸一寸

在肚臍上下

象樹枝一樣長著

生命是一場幻覺,在這場幻覺里,我們都要學會用痛苦尋找活著的感覺和證據。

很久以前,我曾經面對過死亡,很坦然。

那時候只有18歲,一切都還沒有開始,連大腦都還沒有發育完全,無所牽掛,也無所畏懼。如果再次面對死亡,是不是還一樣坦然,一樣了無牽掛?已經不可能了,因為我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人血管里流著跟我一樣的血液。

膽怯的人,沒有勇氣去自殺,所以我們也只能用去自殺的勇氣,堅強地活著。

對於一顆易感的心來說,生有生的痛苦,死有死的灑脫。海子,用他易感的心,聽到了類似幻覺的聲音,然後在那顆易感的心被粗俗的現實褻瀆後,冷靜灑脫地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生命旅程。

在物慾橫流的今天,如果還有誰想去做詩人,必須具備比海子自殺時更大的勇氣。

這,比海子的死去,更令人悲哀。

春天, 十個海子全都復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這一野蠻而悲傷的海子

你這么長久地沉睡到底是為了什麼?

海子還會復活嗎?但願。

我們沒有生生世世,我們每個人都只能活一次,但我寧願相信有來生。相信來生,只為為了讓自己多一點忍受這個世界的勇氣。

蛻變之後我已經明白,如果婚姻真的是愛情的墳墓,那么也不必要求非有人殉葬陪你。

如果我死了,請忘記我,不必為我悲哀,愛過了,恨過了,生死都已無憾。如果我死了,請象我祭奠海子那樣,在遠方為我倒一杯清酒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