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敘組合的常用技法
【訓練要求】
初步掌握記敘文組織篇章常用的技巧和方法,並逐步運用於寫作實踐。
【知識導引】
前幾個單元訓練的主要內容是記敘文布局謀篇的基本途徑和方式,是為了把文章寫得“像樣”。如果要進一步提高要求,還必須學習和掌握組織篇章的一些技巧和方法,使文章寫得更“生動”。“文似看山不喜平”,記敘文要做到“以情動人”,就必須富有變化,在讀者心中激起波瀾。
怎樣才能形成文章的波瀾呢?前人在實踐中總結了很多經驗。從選取材料到安排格局的整個過程,都要考慮如何使文章寫得多姿多彩。先要認識技法的產生源於生活本身的矛盾衝突。世間一切事物,常常是相反相成的。要表現高,只有用低作參照,從比較中鑑別,才能給人以形象、鮮明的感受。虛實女作家張潔在《游罷黃山歸》中寫道:“黃山的美,是和掩映著它那撲朔迷離的雲霧分不開的。我永遠看不清它的全貌,只是在清晨,當雲霧還沒有醒來,還浮在它山腰裡沉睡的時候,也不過是只看清它的山巔,可是,反倒不如有雲霧掩著它的時候更迷人了。”這段話說明了在描繪客觀事物時,以實映虛,以虛襯實,虛實相間,使內容更加鮮明突出的道理和作用。“虛實”在文章中的運用是多種多樣的。
可以是線索的虛實。一般寫景、抒情的文章,大都有兩條線,一條是寫實線,即對具體景物的摹寫;一條是抒情線,即從景物描寫中透射出來的作者感情的脈絡。如《我的空中樓閣》就是如此:一條是實寫小屋的風景,一條是透過景物抒發的感情。這後一條線才是寄情的真意所在,借前一條實線而得以外化。可以是場面的虛實。有些記人、敘事的文章,常採用“虛此實彼”的手法來達到虛實相間、兼收並蓄的目的。如《荷花澱》,實寫水生嫂和水生的對話,虛寫水生他們報名參加“區小隊”;實寫荷花澱幾個青年婦女翻身跳下水的緊張場景,虛寫參軍的戰士們緊張迎敵的表現。這樣,以實顯虛,以虛映實:青年婦女的戰鬥生活得到生動描寫,而青年男子的戰鬥作用也由此表現得富於情趣。可以是形象的虛實。如《櫻花贊》中對櫻花的描寫,就有一個“實寫──虛化──虛寫”的過程,開頭實寫櫻花,中間欣賞的櫻花已經賦予了日本罷工司機的意義,而最後對櫻花的讚美卻完全是讚美日本人民了。
請閱讀例文。
海 燕
鄭振鐸
烏黑的一身羽毛,光滑漂亮,積伶積俐,加上一雙剪刀似的尾巴,一對勁俊輕快的翅膀,湊成了那樣可愛的活潑的一隻小燕子。當春間二三月,輕颸微微的吹拂著,如毛的細雨無因的由天上灑落著,千條萬條的柔柳,齊舒了它們的黃綠的眼,紅的白的黃的花,綠的草,綠的樹葉,皆如趕赴市集者似的奔聚而來,形成了爛熳無比的春天時,那些小燕子,那么伶俐可愛的小燕子,便也由南方飛來,加入了這個雋妙無比的春景的圖畫中,為春光平添了許多的生趣。小燕子帶了它的雙剪似的尾,在微風細雨中,或在陽光滿地時,斜飛於曠亮無比的天空之上,唧的一聲,已由這裡稻田上,飛到那邊的高柳之下了。再幾隻卻雋逸的在粼粼如紋的湖面橫掠著,小燕子的剪尾或翼尖,偶沾了水面一下,那小圓暈便一圈一圈的蕩漾了開去。那邊還有飛倦了的幾對,閒散的憩息於纖細的電線上,──嫩藍的春天,幾支木桿,幾痕細線連於桿與桿間,線上是停著幾個粗而有致的小黑點,那便是燕子,是多么有趣的一幅圖畫呀!還有一家家的快樂家庭,他們還特為我們的小燕子備了一個兩個小巢,放在廳梁的最高處,假如這家有了一個匾額,那匾後便是小燕子最好的安巢之所。第一年,小燕子來住了,第二年,我們的小燕子,就是去年的一對,它們還要來住。
“燕子歸來尋舊壘。”
還是去年的主,還是去年的賓,他們賓主間是如何的融融泄泄呀!偶然的有幾家,小燕子卻不來光顧,那便很使主人憂戚,他們邀召不到那么雋逸的嘉賓,每以為自己運命的蹇劣呢。
這便是我們故鄉的小燕子,可愛的活潑的小燕子,曾使幾多的孩子們歡呼著,注意著,沉醉著,曾使幾多的農人們市民們憂戚著,或舒懷的指點著,且曾平添了幾多的春色,幾多的生趣於我們的春天的小燕子!
如今,離家是幾千里!離國是幾千里!託身於浮宅之上,賓士於萬頃海濤之間,不料卻見著我們的小燕子。
這小燕子,便是我們故鄉的那一對,兩對么?便是我們今春在故鄉所見的那一對,兩對么?
見了它們,遊子們能不引起了,至少是輕煙似的,一縷兩縷的鄉愁么?
海水是皎潔無比的蔚藍色,海波是平穩得如春晨的西湖一樣,偶有微風,只吹起了絕細絕細的千萬個粼粼的小皺紋,這更使照曬於初夏之太陽光之下的、金光燦爛的水面顯得溫秀可喜。我沒有見過那么美的海!天上也是皎潔無比的蔚藍色,只有幾片薄紗似的輕雲,平貼於空中,就如一個女郎,穿了絕美的藍色夏衣,面頸間卻圍繞了一段絕細絕輕的白紗巾。我沒有見過那么美的天空!我們倚在青色的船欄上,默默的望著這絕美的海天;我們一點雜念也沒有,我們是被沉醉了,我們是被帶入晶天中了。
就在這時,我們的小燕子,二隻,三隻,四隻,在海上出現了。它們仍是雋逸的從容的在海面上斜掠著,如在小湖面上一樣;海水被它的似剪的尾與翼尖一打,也仍是連漾了好幾圈圓暈。小小的燕子,浩莽的大海,飛著飛著,不會覺得倦么?不會遇著暴風疾雨么?我們真替它們擔心呢!
小燕子卻從容的憩著了。它們展開了雙翼,身子一落,落在海面上了,雙翼如浮圈似的支持著體重,活是一隻烏黑的小水禽,在隨波上下的浮著,又安閒,又舒適。海是它們那么安好的家,我們真是想不到。
在故鄉,我們還會想像得到我們的小燕子是這樣的一個海上英雄么?
海水仍是平貼無波,許多絕小絕小的海魚,為我們的船所驚動,群向遠處竄去;隨了它們飛竄著,水面起了一條條的長痕,正如我們當孩子時用瓦片打水漂在水面所划起的長痕。這小魚是我們小燕子的糧食么?
小燕子在海面上斜掠著,浮憩著。它們果是我們故鄉的小燕子么?
啊,鄉愁呀,如輕煙似的鄉愁呀!
(選自《文學周報》第273期,1927年6月26日)
作者巧妙地運用了虛實結合的手法,借海燕抒發了寄身於海外的鄉愁。前一部分寫故鄉小燕子在春天裡的種種“生趣”,後一部分寫海上看到的海燕。文章寫景抒情的起點,應是離家幾千里的海上。這裡有絕美的海上風光,更有雋逸的海燕在海面上斜掠和浮憩。這是實景。然而,此時作者眼中的海燕,不正是故鄉的小燕子的化身嗎?讀者如果將描寫海燕的形象特點與前一部分對故鄉小燕子的描寫對照,就可以發現:“從容的在海面上斜掠”,“連漾了好幾圈圓暈”,“海是它們那么安好的家”,都是故鄉的小燕子活動特徵的疊映。這樣一來,海上的燕子被虛化了,變成作者寄託鄉思的美好形象。對故鄉小燕子的生動描寫,也應是實寫。然而,在文章中卻成了遊子海上觀海燕的背景。作者的聯想,實際也是一種幻化了的景象。於是,全文在組織篇章與表達手段上,前後兩部分就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前者虛中有實,以實襯虛;後者實中有虛,以虛代實。正是這種形象與場面的虛實結合,才使文章精煉集中、生動形象,新穎而又巧妙地表達了作者的思鄉之情。
抑揚 這是組織篇章時造就轉折、形成波瀾的又一重要技法。人們對客觀事物的認識有一個過程。這種過程常常表現為:了解從表面到深刻,從片面到全面。這就有可能形成某種誤會或曲解。大凡經過某種曲折而認識到的事物,給人的印象會更加強烈。這就是在文章中運用抑揚手法的客觀依據,也是這種手法所以能增強文章效果的根本原因。抑揚手法的運用,可以是先抑後揚,也可以是先揚後抑。如唐弢的《瑣憶》就是先抑後揚。作者回憶魯迅開始使用了抑筆,說魯迅“多疑”“世故”“脾氣大”“不容易接近”等等,這就給讀者造成懸念,引起進一步了解的願望。文章往下的回憶,正好逐一解除了先前的誤解,推翻了聽到的別人的“議論”。原來,魯迅平易近人,對青年親切熱情,從不使用教訓口吻;而對那些攀附闊老的奴才、偽裝的道學者、滿嘴昏話的騙子、燒殺搶掠的屠伯,確實很有“脾氣”,也是很愛“罵人”的。這樣,文章前後“抑揚”的呼應,形成了覆蓋全文的波瀾,增強了表達的效果。
下面是一篇例文。
往事(一之十四)
冰 心
每次拿起筆來,頭一件事憶起的就是海。我嫌太單調了,常常因此擱筆。
每次和朋友談話,談到風景,海波又侵進談話的岸線里,我嫌太單調了,常常因此默然,終於無語。
一夜和弟弟們在院子裡乘涼,仰望天河,又談到海,我想索性今夜徹底的談一談海,看詞鋒到何時為止,聯想到何處為極。
我們說著海潮、海風、海舟……最後便談到海的女神。
涵說,“假如有位海的女神,她一定是‘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我不覺笑問,“這話怎講?”涵也笑道,“你看雲霞的海上,何等明媚;風雨的海上,又是何等的陰沉!”
傑兩手抱膝凝聽著,這時便運用他最豐富的想像力,指點著說:“她……她住在燈塔的島上,海霞是她的扇旗,海島是她的侍從;夜裡她曳著白衣藍裳,頭上插著新月的梳子,胸前掛著明星的瓔珞;翩翩地飛行於海波之上……”
楫忙問,“大風的時候呢?”傑道:“她駕著風車,狂飆疾轉的在怒濤上驅走;她的長袖拂沒了許多帆舟。下雨的時候,便是她憂愁了,落淚了,大海上一切都低頭靜默著。黃昏的時候,霞光燦然,便是她回波電笑,雲發飄揚,丰神輕柔而瀟灑……”
這一番話,帶著畫意,又是詩情,使我神往,使我微笑。
楫只在小椅子上,挨著我坐著,我撫著他問,“你的話必是更好了,說出來讓我們聽聽!”他本靜靜的聽著,至此便抱著我的臂兒,笑道,“海太大了,我太小了,我不會說。”
我肅然──涵用摺扇輕輕的擊他的手,笑說,“好一個小哲學家!”
涵道:“姊姊,該你說一說了。”我道,“好的都讓你們說盡了──我只希望我們都像海!”
傑笑道,“我們不配做女神,也不要‘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
他們都笑了──我也笑說,“不是說做女神,我希望我們都做個‘海化’的青年。像涵說的,海是溫柔而沉靜。傑說的,海是超絕而威嚴。楫說的更好了,海是神秘而有容,也是虛懷,也是廣博……”
我的話太乏味了,楫的頭漸漸的從我的臂上垂下去,我扶住了,回身輕輕地將他放在竹榻上。
涵忽然說:“也許是我看的書太少了,中國的詩里,詠海的真是不多,可惜這么一個古國,上下數千年,竟沒有一個‘海化’的詩人!”
從詩人上,他們的談鋒便轉移到別處去了──我只默默的守著楫坐著,剛才的那些話,只在我心中,反覆的尋味──思想。
註:《往事》是冰心的散文集,分為(一)、(二)兩個部分,共有二十多篇,記述了作者青少年時期的生活與遐想。本文是《往事》第一部分的第十四篇。
本文是一篇讚美大海、嚮往大海的優美散文。作者通過一個特定的環境與弟弟們的一次對話,從各個不同的方面讚美了大海的品質,既有形象的描繪,又有具體的概括。大海“溫柔而沉靜”“超絕而威嚴”“神秘而有容”“虛懷”而“廣博”。作者還通過這一對話,表達了對大海的嚮往之情,希望大家都做一個“海化”的青年。作者對大海的歌頌,正像文中所說,“詞鋒”和“聯想”都達到了“極致”。然而,作者在開始時卻一再嫌大海“太單調”,憶舊事是這樣,談風景也是這樣。這與後面大家談及的大海的豐富恰成鮮明的對照,使文章有起有伏。作者在這裡成功地使用了欲揚先抑的技法。
離合 清人唐彪在《作文譜》中寫道:“世間文字,斷無句句著題、句句不著題之理,其法在於離合相生。”什麼叫“離合相生”呢?他說:“離合相生者,謂將與題近,忽然颺開;將與題遠,又復掉轉回顧是也。”這說明了“離合”手法的原理和作用。對於記敘文來說,就是在處理場面和情節的過程中,不必處處扣住行文主旨,而應採取“若即若離”的方式靈活安排,掀起文章波瀾,避免單調呆板。如魯迅的《藤野先生》,主旨是懷念藤野先生,開頭卻用了很大篇幅描述上野的櫻花、“清國留學生”、中國留學生會館、仙台幾個職員的操心、居室的變換等等。這些描述可謂離題太遠,但是,正因有這個“離”,才顯示了藤野先生與“我”交往的廣闊的社會歷史背景,突出了師生之間關係的深刻意義。在記敘了藤野先生對我在學習上的種種幫助之後,作者忽然又將筆宕開,插進了日本學生輕視、嘲弄的一場風波,還有作者看電影后的思想變化。這段內容看來又有點“離”譜了,但正是這一變故,才將“我”與藤野先生的交往推向了高潮。藤野先生臨別前的表現和“我”別後的追思,使文章中藤野先生的形象,“在我的眼裡和心裡是偉大的”,將永遠鼓舞作者繼續自己的事業。全文在更高的層次上切“合”了主旨。
請看下面例文。
馬纓花
季羨林
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孤零零一個人住在一個很深的大院子裡。從外面走進去,越走越靜,自己的腳步聲越聽越清楚,仿佛從鬧市走向深山。等到腳步聲成為空谷足音的時候,我住的地方就到了。
院子不小,都是方磚鋪地,三面有走廊。天井裡遮滿了樹枝,走到下面,濃蔭迎地,清涼蔽體。從房子的氣勢來看,從樑柱的粗細來看,依稀還可以看出當年的富貴氣象。
這富貴氣象是有來源的。在幾百年前,這裡曾經是明朝的東廠。不知道有多少憂國憂民的志士曾在這裡被囚禁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裡受過苦刑,甚至喪掉性命。據說當年的水牢現在還有跡可尋哩。
等到我住進去的時候,富貴氣象早已成為陳跡,但是陰森悽苦的氣氛卻是原封未動。再加上走廊上陳列的那一些漢代的石棺石槨、古代的刻著篆字和隸字的石碑,我一走回這院子裡,就仿佛進入古墓。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氣氛,把我的記憶提到幾千年前去,有時我簡直就像生活在歷史裡,自己儼然成為古人了。
這樣的氣氛同我當時的心情是相適應的,我一向又不相信有什麼鬼神,所以我住在這裡,也還處之泰然。
但是也有緊張不泰然的時候。往往在半夜裡,我突然聽到推門的聲音,聲音很大,很強烈。我不得不起來看一看。那時候經常停電。我只能在黑暗中摸索著爬起來,摸索著找門,摸索著走出去。院子裡一片濃黑,什麼東西也看不見。連樹影子也仿佛同黑暗粘在一起,一點都分辨不出來。我只聽到大香椿樹上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咪噢的一聲,有兩隻小電燈似的眼睛從樹枝深處對著我閃閃發光。
這樣一個地方,對我那些經常來往的朋友們來說,是不會引起什麼好感的。有幾位在白天還有興致來找我談談,他們很怕在黃昏時分走進這個院子。萬一有事,不得不來,也一定在大門口向工友再三打聽,我是否真在家裡。然後才有勇氣,跋涉過那一個長長的胡同,走過深深的院子,來到我的屋裡。有一次,我出門去了,看門的工友沒有看見。一位朋友走到我住的那個院子裡,在黃昏的微光中,只見一地樹影,滿院石棺,我那小窗上卻沒有燈光。他的腿立刻抖了起來,費了好大力量,才拖著它們走了出去。第二天我們見面時,談到這點經歷,兩人相對大笑。
我是不是也有孤寂之感呢?應該說是有的。當時正是“萬家墨面沒蒿萊”的時代,北平城一片黑暗。白天在學校里的時候,同青年同學在一起,從他們那蓬蓬勃勃的鬥爭意志和生命活力里,還可以吸取一些力量和快樂,精神十分振奮。但是,一到晚上,當我孤零一個人走回這個所謂家的時候,我仿佛遺世而獨立。沒有人聲,沒有電燈,沒有一點活氣。在煤油燈的微光中,我只看到自己那高得、大得、黑得驚人的身影在四面的牆壁上晃動,仿佛是有個巨靈來到我的屋內。寂寞像毒蛇似地偷偷地襲來,折磨著我,使我無所逃於天地之間。
在這樣無可奈何的時候,有一天,在傍晚的時候,我從外面一走進那個院子,驀地聞到一股似濃似淡的香氣。我抬頭一看,原來是遮滿院子的馬纓花開花了。在這以前,我知道這些樹都是馬纓花;但是我卻沒有十分注意它們。今天它們用自己的香氣告訴了我它們的存在。這對我似乎是一件新事。我不由得就站在樹下,仰頭觀望:細碎的葉子密密地搭成了一座天棚,天棚上面是一層粉紅色的細絲般的花瓣,遠處望去,就像是綠雲層上浮上一團團的紅霧。香氣就是從這一片綠雲里灑下來的,灑滿了整個院子,灑滿了我的全身,使我仿佛游泳在香海里。
花開也是常有的事,開花有香氣更是司空見慣。但是,在這樣一個時候,這樣一個地方,有這樣的花,有這樣的香,我就覺得很不尋常;有花香慰我寂寥,我甚至有一些近乎感激的心情了。
從此,我就愛上了馬纓花,把它當成了自己的知心朋友。
北平終於解放了。1949年的10月1日給全中國帶來了光明與希望,給全世界帶來了光明與希望。這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日子在我的生命里劃上了一道鴻溝,我仿佛重新獲得了生命。可惜不久我就搬出了那個院子,同那些可愛的馬纓花告別了。
時間也過得真快,到現在,才一轉眼的工夫,已經過去了十三年。這十三年是我生命史上最重要、最充實、最有意義的十三年。我看了很多新東西,學習了很多新東西,走了很多新地方。我當然也看了很多奇花異草。我曾在亞洲大陸最南端科摩林海角看到高凌霄漢的巨樹上開著大朵的紅花;我曾在緬甸的避暑勝地東枝看到開滿了小花園的火紅照眼的不知名的花朵;我也曾在塔什乾看到長得像小樹般的玫瑰花。這些花都是異常美妙動人的。
然而使我深深地懷念的卻仍然是那些平凡的馬纓花。我是多么想見到它們呀!
最近幾年來,北京的馬纓花似乎多起來了。在公園裡,在馬路旁邊,在大旅館的前面,在草坪里,都可以看到新栽種的馬纓花。細碎的葉子密密地搭成了一座座的天棚,天棚上面是一層粉紅色的細絲般的花瓣。遠處望去,就像是綠雲層上浮上了一團團的紅霧。這綠雲紅霧飄滿了北京。襯上紅牆、黃瓦,給人民的首都增添了絢麗與芬芳。
我十分高興。我仿佛是見了久別重逢的老友。但是,我卻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些馬纓花同我回憶中的那些很不相同。葉子仍然是那樣的葉子,花也仍然是那樣的花;在短短的十幾年以內,它決不會變了種。它們不同之處究竟何在呢?
我最初確實是有些困惑,左思右想,只是無法解釋,後來,我擴大了我回憶的範圍,不把回憶死死地拴在馬纓花上面,而是把當時所有同我有關的事物都包括在裡面。不管我是怎樣喜歡院子裡那些馬纓花,不管我是怎樣愛回憶它們,回憶的範圍一擴大,同它們聯繫在一起的不是黃昏,就是夜雨,否則就是迷離悽苦的夢境。我好像是在那些可愛的馬纓花上面從來沒有見到哪怕是一點點陽光。
然而,今天擺在我眼前的這些馬纓花,卻仿佛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是在黃昏時候,在深夜裡,我看到它們,它們也仿佛是生氣勃勃,同浴在陽光里一樣。它們仿佛想同燈光競賽,同明月爭輝。同我回憶里那些馬纓花比起來,一個是照相的底片,一個是洗好的照片;一個是影,一個是光。影中的馬纓花也許是值得留戀的,但是光中的馬纓花不是更可愛嗎?
我從此就愛上了這光中的馬纓花。而且我也愛藏在我心中的這一個光與影的對比。它能告訴我很多事情,帶給我無窮無盡的力量,送給我無限的溫暖與幸福;它也能促使我前進。我願意馬纓花永遠在這光中含笑怒放。
(選自《光明日報》1962年10月1日)
本文用了幾乎一半的篇幅回憶過去所住的大院。從環境、景物、設施到整個的氣氛寫起,對這座作為明朝東廠的宅院的人事滄桑、古蹟遺存,和作者住進以後的生活狀況、心理變化,描寫得具體細緻,初讀起來簡直會認為這是回憶往昔居室的文章。但是,就在作者盡情地勾畫出庭院的黑暗、生活的孤寂之後,筆鋒一轉,文中閃現出“一股似濃似淡的香氣”,主人公馬纓花“千呼萬喚始出來”,她的花香,給作者以慰藉。從此,馬纓花登上了文章的中心位置。往後就是作者生命史上“最充實、最有意義”的日子,馬纓花的“綠雲紅霧飄滿了北京”,與馬纓花聯繫起來的事物,給作者以新的感受。正是在這馬纓花的“影”與“光”的對比中,“帶給我無窮無盡的力量”。文章至此,作者完成了對馬纓花的全面描繪和讚美。現在,我們要問:開頭近一半篇幅寫黑暗社會生活狀況和感受,是不是偏“離”主旨呢?回答顯然是否定的。前半部分不正是寫出了馬纓花的“影”嗎?如果不表現“影”的廣闊社會背景,沒有“影”的對照,何以能襯出“光”來呢?影中的馬纓花值得留戀,而光中的馬纓花則更可愛。這不正是“離合相生”嗎?
蓄放 這種手法的運用,主要是在組織篇章的過程中,作者有意將文章的主旨或感情潛藏起來,積情蓄勢,就像水庫蓄水一樣;行文到適當的時候,積蓄到一定程度,突然間將隱含於文中的主旨或感情爆發出來,如水庫之開閘放水。記敘性文章或文學作品,都常常有“卒章顯志”或結尾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就是這種“蓄放”手法的體現。如前引例文《山丹》,全文採用“組裝”的形式,從各個不同的側面描述山丹的特徵和可貴之處,結尾作者以花喻人,發出“我的鄉親們,不也和山丹一樣地追求著向上的丹心嗎”的讚嘆,就是一種“蓄放”手法的運用。
請閱讀下面例文。
兒子的創意
畢淑敏
兒子在家裡亂翻我的雜誌,突然說:“我準備到日本旅遊一次。”因為他經常異想天開,我置之不理。
他說:“咦,你為什麼不表態?難道不覺得我很勇敢嗎?”
我說:“是啊是啊,很勇敢。可世上有些事並不單是勇敢就夠用。比如這件事吧,還得有錢。”
他很鄭重地說:“這上面寫著,舉辦一個有關宗教博物館建築的創意徵文比賽。金牌獲得者,免費到日本觀光旅遊。”說著,把一本海外刊物遞給我。
我看也不看地說:“關於宗教,你懂得多少?關於建築,你懂得多少?金牌銀牌歷來都只有一塊,多么激烈的爭奪。你還是好好做功課吧。”
他毫不氣餒地說:“可是我有創意啊,比如這個博物館裡可以點燃藏香,給人一種濃郁的宗教氣氛。比如這個博物館裡可以賣齋飯,讓參觀的人色香味立體地感受宗教。比如這個博物館裡可以播放佛教音樂,您從少林寺帶回的藥師菩薩曲,聽的時候就讓人感到很寧靜。比如……”
我打斷他說:“別比如了,像你這樣布置起來,我想起了舊社會的天橋。人家征的是建築創意,要像悉尼的貝殼狀大歌劇院,有獨特的風格。我記得你小時候連積木都搭不好,還侈談什麼建築!”
十幾歲的兒子好脾氣,不理睬我的挖苦,自語道:“在地面挖一個巨大的深坑,就要100米吧,然後把這個博物館蓋在底下……”
我說:“噢,那不成了地下宮殿?”
兒子不理我,遐想著說:“博物館和大地粗糙的岩石泥土間要留有空隙,再用透明的建築材料砌成外牆,這樣參觀的人們時時刻刻會感到土地的存在,產生一種神秘感。從底下向陽光明媚的地面攀升,會有人的自豪感。地面部分設計成螺鏇狀的飛梯,象徵著人類將向宇宙探索……”他在空中比劃了一個上大下小的圖形。
我不客氣地打斷他:“挖到地下那么深的地方,會有礦泉水湧出來,積成一個火山口樣的湖泊。你想過沒有?再說什麼樣的建築材料,可以長久地保持你所要求的透明度?還有你設計螺鏇狀的飛梯,多么危險!反正我是不敢上這種喇叭型梯子的。還有……”
兒子擺擺手說:“媽媽,您說的問題都是問題。不過那是工程師們需要解決的問題,不關我的創意。媽媽,您知道什麼是創意嗎?那就是最富於創造性的意見啊。”
我嘆了一口氣說:“好了,隨你瞎想好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對於一個學生來說,我以為最好的創意莫過於一個好成績了。”
兒子在電腦上完成了他的創意。付郵之前,我說:“可以讓我看看你的完成稿嗎?”
他翻了我一眼說:“您是評審嗎?”
我只好一笑了之。
很長時間過去了,在我們幾乎將這事淡忘的時候,兒子收到了一個寫著他的名字並稱他為“先生”的大信封。
他看了一眼地址,是那家徵文發起部門寄來的。兒子對我說:“媽媽,猜猜信里有什麼?”
我說:“一封感謝信。所有的投稿者都會得到的回答。”
兒子說:“我猜是一張飛往東京的機票。”
我們拆開信,裡面是一張請柬,邀請兒子到海外參加發獎儀式。
兒子苦惱地說:“現在趕去也來不及了。再說他們也沒說清我是不是獲獎者。”
我說:“還不死心啊?邀請你參加發獎,已是天大的面子。我想,這同我們這兒的電視劇友情出演一樣,烘托氣氛,以壯聲威,是助興之舉。”
兒子思忖著說:“媽,您說這發獎會不會像奧斯卡獎一樣,給所有可能獲獎的人都發請柬,到時候再突然宣布誰是真正的得主?”
我說:“一個建築獎恐怕不會像電影獎那樣張揚。別想那么多了,重要的在於你已參與。”
兒子皺起眉毛說:“參與固然重要,得獎也很重要。”
我說:“對於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做作業。”
當我們把這件事完全忘記的時候,接到了徵文舉辦部門的第二封信。信中說,我的兒子沒能去參加那天隆重的發獎儀式,他們深感遺憾。兒子得了創意銀牌獎,獎牌及獎金他們設法轉來。
兒子放學回來,還沒摘書包,我就把信給他。
他看了一眼,然後淡淡地說:“銀牌啊?我想我是該得金牌的。一定是他們覺得我年歲小,一個人到日本去不方便,商量了一下就說,算了。給他個銀牌吧。”
我瞠目結舌。停了一會兒才問他:“你為什麼這么想到日本去呢?”
他立刻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說:“日本的遊戲機最好玩了,我去了就可以買一台回來玩啊。”
(選自《光明日報》1995年3月10日)
《兒子的創意》是一篇別具情趣的記敘性散文。作者以其特有的清新、細膩的文筆,給我們敘述了“兒子”參加一個宗教博物館建築創意徵文比賽的故事。全文幾乎沒有任何渲染和刻意的描繪,而是用極其樸素的家常對話來推進故事的情節,極富少年兒童的情趣;而通篇的構思可謂精巧、高明。兒子一心一意,全力以赴要拿金牌;媽媽氣急敗壞,毫不理睬地阻止、非難。兒子嚴肅認真,把參加課外活動看成是培養自己創造能力的重要途徑;而媽媽則千方百計,引導兒子重視功課、學出好成績。多么尖銳的現實矛盾啊!然而,在文章的最後,當兒子拿到銀牌,媽媽問他為什麼想得金牌到日本去時,兒子的回答卻是“日本的遊戲機最好玩了,我去了就可以買一台回來啊”。原來兒子的“全力以赴”“嚴肅認真”竟是為了一台遊戲機!這表面看來似乎很荒唐,其實是符合青少年的心理實際的。這裡,作者成功地使用了“蓄放”的手法。如果說全文的母子之爭是一種“積情蓄勢”,那么,結尾的陡然一轉,則是開閘放水。從情節的發展脈絡看,似乎在“意料之外”;但從故事本身所蘊含的旨趣來說,卻又在“情理之中”。本文的價值也許就在這結尾上。
斷續 指記敘過程的中斷和適當時機的繼續。當我們用場面結構全文時,主要表現在場面與場面之間的穿插。這種穿插,可以是轉敘其他內容,也可以是插敘有關情節;可以是某些必要的交代,也可以是前邊伏筆的照應;可以是適當的議論,還可以是及時的抒情。通過這種穿插,不僅可以使整篇聯成一體,而且可以使行文脈絡波瀾起伏,表達的內容得到最大限度的延伸和擴展。這是一般記敘文常用的一種手法。如《范愛農》一文,是按照時間順序來寫的。文章開頭寫他倆東京留學相識,在拍電報的問題上發生齟齬,作者發言,范愛農存心反對,作者因此覺得離奇。什麼原因,文章就此打住,其實,此時的作者是明白的。文章第二部分寫兩人在故鄉重逢時,作者在一次交談中偶然提起舊事,范愛農直率地說出討厭的原因。行文至此,作者又將故事中斷,插敘了一大段七八年前接新留學生的具體情景,終於核實了范愛農討厭魯迅的癥結所在。插敘完後,續寫紹興光復後的來往。在這裡,作者將兩人在東京交惡和交惡的原因分開來,通過穿插來記敘,就比在開頭時一次敘完要高明得多。這樣寫,開頭留下了疑點,吸引了讀者;放在故鄉敘舊中解除誤會,內容集中,增強了談話的友好氣氛。同時,文章也顯出了波瀾。
請看例文
香山明月
潘旭瀾
驟雨洗夢,十多年前一段往事,些許情思,無端奔上心頭──
在香山過中秋節,就我來說,是第一次。一起開會、寫作的同人大概也是如此,有幾位家在北京的,都不回家去“團圓”。操辦這次寫作活動的老謝,還特地從別的會議隙縫裡抽身趕來香山呢。據老北京說,北京的中秋夜往往看不到月亮,它像小媳婦似地躲起來。看到大家情緒很高,我想:不管有月無月,這么些舊交新知,在一起散散步,天南海北地“亂彈”,泡它一個晚上,調節調節生活,也是很愉快的。
好像有意成全我們的興致,吃過晚飯,被說成小媳婦的圓月,坦然、大方地露臉了。我們十幾個人,三三xx,沿著林間的山路,踏著斑駁零亂的樹影,東拉西扯,說說笑笑,把開會和寫作的事“存放”在住處了。不覺多久,就到了玉華山莊。
倚著欄乾,皓月迎面,遠近一派清輝。遠處的建築樓宇,似隱若現。那似乎沒有盡頭的幾行路燈比往常要紅一些,像人工排列的星星,又像裝扮北京的紅寶石項鍊。我覺得披著明淨的月光,比泡在碧清的海水裡還好。這月光,清澈得不但能洗去十幾天來的疲勞,還把大大小小的心事溶化得一乾二淨。不知站了多久,兩位同人搬來一些摺疊椅,這才坐下來,大家仍舊三三xx地分成幾堆。別的幾堆在談什麼,我完全沒有留意。同我在一堆的幾位朋友,有一句沒一句地講著一些有趣的往事。他們當中,有些平時相當健談的,被戲稱為“神聊八段”“神聊九段”,這時不知為什麼,話都少了。也許是沒有心思多說話,也許是生怕談話太多辜負這月色吧。談話停頓的時候,山上不知哪個地方,不時傳來鳥鳴,劃破了山間的寧靜。這鳥鳴,像我平時最喜歡的幾支樂曲那樣好聽。不是“月出驚山鳥”,因為璧月已經當頭,出來很久了。說不定那幾隻鳥是為這美好的月色而忘情大聲讚嘆呢。
微風起處,附近松林發出輕輕的吟嘯,像遙遠的濤聲,又像交響樂的餘韻。倘不用心,便不大聽得出。更有一陣陣沁人肺腑的香氣,似乎剛從露水中浸過,讓你聞起來分外舒服。日間我看到香山許多建築的門口、路邊,桂花正盛開,一簇簇,一串串,爭著為中秋奉獻全部熱情和美質。於是,我想起了辛棄疾的詞:“大都一點宮黃,人間直恁芬芳。怕是秋天風露,染教世界都香。”寫得真好。在詠桂花之中,抒發了他的高尚情懷。一想起這位南宋首屈一指的大詞人,我不由得又在心裡朗誦他那“乘風好去,長空萬里,直下看山河。”那時他在現在的南京,對著殘破的金甌,無限關切國家民族的命運,因而在中秋夜產生了氣勢磅礴的奇想和名句。今天,長空萬里看山河,已經是生活中的常事了。從惡夢中醒來的人們,正在重建苦難的大地,包紮流血的靈魂。今宵月明風清,我覺得象徵著又一個好年景。
吃著月餅和蘋果,沉浸在這令人沉醉的景色和氣氛中,我的思緒跑起野馬來了──
我從有點懂事之年到現在,經過了幾十個中秋。留下較深印象的,只有很少幾個。十年浩劫中的一個中秋,我從上海回到故鄉。都是因為飽受折磨,身體被搞垮了,還有患一種不治之症的重大嫌疑,好不容易才得以回去治療、養病的。妻為了讓我心情好些,費力地準備了幾樣菜餚,說是一起“歡度中秋”。我卻食而不知其味。那天月色也很好,環境雖不如香山,但也很清靜,同家人在月光下坐了一會,又一起到附近走走,我越是想裝出高興的樣子,心裡卻越憤懣、痛苦、憂慮。並不是怕死。也毫不懷疑江青之流及其禍國殃民的倒行逆施遲早要完蛋。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們荼毒神州,看這夥人類渣滓得意忘形的醜惡表演。也不知道我是否能看到他們的覆滅。於是,絲毫不覺得那圓月,那南方的樹林和溪流有什麼可愛之處。
斷斷續續地想到這裡,同人們說該回去了,我只好跟著走。沒走幾十步,忽然又想:要是有誰興致好,願意同我一起到棲月山莊或者梯雲山館,那該多好!自己一個人去就沒勁了。在通常的情況下,冷冷清清地觀賞景色,往往興味大減;景色再好,有人才有生氣,有人才有意思。記得1977年冬,我曾有機會到那時沒有開放的北海公園,在偌大的公園裡走了二個多小時,統共只見到三、四個人,就覺得很蕭索。當然,風景區人多得像上海南京路或北京王府井,那也談不上觀賞了。這叫“過猶不及”。考慮到其他同人的情況和遊興,加上我覺得盡興也未必比餘興未盡好,所以也就打消了再去別處的念頭。
回住處的路上,大家情不自禁地評說今夜賞月。有的說比想像的還好得多,有的說光是今夜之游也就不虛此次來京,有的說從來沒有過得這么好的中秋夜。我也想談一談自己的感受,卻不知道怎么說好。忽然想起南宋詞人張孝祥的“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正是如此。也就沒說什麼。到了香山別墅住處,庭院樹葉子上的夜露已很重了。
(選自《散文天地》1994年第6期)
《香山明月》是一篇記敘性散文,寫十年浩劫之後的一個中秋之夜在香山賞月的情景。這篇散文寫得比較樸素、真實。十幾個人,沿林間小路,說說笑笑,在“一派清輝”中散步,別具一番情趣。作者沿著他們的遊蹤一路描述,有景有情,有敘有議,可貴之處就在於過程的時時中斷,及時作了多角度、多層次的穿插。一會兒是讚美“明淨的月光,比泡在碧清的海水裡還好”;一會兒是引用辛棄疾詞神思桂花的馨香,從辛詞中又聯想到“苦難的大地”的重建。特別是作者在沉醉的景色中思緒的奔騰,把歲月拉回到十多年前,在“浩劫”中“歡度中秋”的複雜心情的斷想,更加突出了“今宵月明風清”的美好情致。正當作者遊興未盡、流連忘返,還想再上一層樓的時候,同游的人說該回去,又引發一段關於遊興的“過猶不及”的哲理性思考。全文在今夜賞月的感受,只可“心會”,難以言傳的“未絕”的餘音中結束。經過這一系列的“斷續”與穿插,記游的內容得到了大幅的擴展,而行文的層次也顯得波瀾起伏,跌宕多姿,引人入勝。
其他上面列舉的五種技法是基本的,概念比較分明。其他還有一些技法,如疏密、張弛、對比、襯托、轉折等,當然也各有特定的意義和用法。但其中有些技法與上列技法有某些類似的特點,在一篇具體的文章中,從不同的角度可以得出不同的技法解釋,很難加以區別,如疏密與張弛,襯托與抑揚,轉折與蓄放,對比與虛實等,在辨析、學習的過程中,可以自行領會,不必死摳,這裡不再另列題舉例。還有一種所謂“筆法”,是從修辭的方式與手段上劃分的,如誇張、諷刺、譬喻等,大家比較熟知,也不再另列專題。這裡列舉的諸多技法,是前人在實踐中總結出來的,我們在學習寫作的過程中,可以不拘一格,靈活運用,並在實踐中加以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