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
原告(反訴被告)寧波波導股份有限公司，住所地浙江省奉化市大成路999號。(以下簡稱波導公司)
法定代表人徐立華，董事長。
委託代理人(特別授權代理)徐衍修，浙江盛寧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託代理人(特別授權代理)王建偉，男，1970年10月22日出生，寧波波導股份有限公司職員，住浙江省奉化市大成路999號。
被告深圳市凱莎通信設備有限公司，住所地廣東省深圳市福田區深南中路電子科技大廈a座301-303室。(以下簡稱凱莎公司)
法定代表人趙志新，董事長。
被告(反訴原告)深圳托普國威電子有限公司，住所地廣東省深圳市羅湖區蓮塘工業區第一小區。(以下簡稱托普公司)
法定代表人梁錫光，董事長。
委託代理人(特別授權代理)路新華，男，1952年3月16日出生，深圳托普國威電子有限公司職員，住廣東省深圳市羅湖區蓮塘工業區126棟。
委託代理人(特別授權代理)姜涵時，廣東逸生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告深圳市中天通訊設備有限公司，住所地廣東省深圳市龍崗區龍崗鎮龍東村蘭水路。(以下簡稱中天公司)
法定代表人黃朝輝，董事長。
奉化市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XX年11月19日波導公司與凱莎公司簽訂了一份《ztc—768手機定牌加工協定》，協定中約定了加工產品的標的、數量、質量、報酬、履行期限、地點及方式、雙方責任、違約責任和協定生效的條件等條款。協定簽訂後，托普公司用原告的手機樣機向國家信息產業部申請辦理了ztc—768型手機的“進網許可證”;中天公司也向中國電磁兼容認證中心申請辦理了ztc—768型手機的中國國家強制性產品“認證證書”。然後，托普公司、中天公司依據申請批准後取得的“進網許網證、認證證書”，分別向國家有關部門購買了ztc—768型手機的入網“網標和3c標籤”(網標和3c標籤只能由進網許可證、認證證書的申領者購買)。接著，托普公司、中天公司將購買後的“網標和3c標籤”，通過凱莎公司交給了波導公司。波導公司在取得真實、合法的“進網許可證、認證證書、網標和3c標籤”後，開始履行與凱莎公司簽訂的《ztc—768型手機定牌加工協定》中約定的義務，並依約向凱莎公司交付了加工的產品。凱莎公司則支付了大部分的手機加工款和材料款，剩餘款項在XX年8月3日向原告出具了還款承諾書。
此外，托普公司為了應訴和提起反訴，共支付了律師費78000元。
原告波導公司訴稱，XX年11月19日，原告與凱莎公司簽訂了一份《ztc—768手機定牌加工協定》，協定中雙方明確約定，加工的標的、數量、報酬、履行期限、地點及方式，違約責任等條款。協定簽訂後，托普公司直接用原告的手機樣機向國家信息產業部申請辦理了《電信設備進網許可證》(以下簡稱進網許可證)。進網許可證辦妥後，托普公司通過凱莎公司向原告提供了進網許可證。中天公司也通過凱莎公司向原告提供了其向國家信息產業部申請辦理的《中國國家強制性產品認證證書》(以下簡稱認證證書)。之後，托普公司又向原告提供了依據“進網許可證”而購買的“網標”。中天公司通過凱莎公司常駐原告處的工作人員向原告提供了依據認證證書而購買的“3c標籤”。此後，原告依據與凱莎公司簽訂的協定履行了ztc—768手機的定牌加工義務，依約向凱莎公司交付了加工產品。而凱莎公司也支付了大部分手機加工款和材料款，尚欠180萬元於XX年8月3日由凱莎公司出具了還款承諾書，承諾於XX年6月底前付清。該款經原告多次向凱莎公司催討，凱莎公司以種種理由拒絕履行付款義務。對此，原告認為，依據與凱莎公司簽訂的手機定牌《加工協定》，原告已實際履行了加工義務，並將加工成果交付給了凱莎公司。托普公司和中天公司雖非協定上籤字的當事人，但其均已實際履行了原告與凱莎公司簽訂的協定中約定的條款，辦理了“進網許可證，認證證書”，購買了“網標、3c標籤”。原告又真實有效並在加工的手機上實際使用，應視為凱莎公司、托普公司、中天公司共同委託原告進行定牌加工ztc—768手機的所有人。為此，請求法院判令凱莎公司、托普公司、中天公司共同承擔手機加工款和材料款180萬元及違約金10萬元，合計人民幣190萬元。
被告托普公司辯稱，托普公司與原告之間不存在任何契約關係的情況下，原告以違約之訴對托普公司提起訴訟，沒有任何法律依據。本案所涉及的標的物ztc—768手機，因原告等涉及侵犯托普公司商標專用權和不正當競爭，已由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判決原告與其他相關公司承擔侵權賠償責任。原告對此不服，向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抗訴，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已於XX年11月28日對該案進行了二審庭審。為此可見，如果原告的訴請確屬正當加工業務，其完全可以在上述侵犯商標專用權和不正當競爭案件中出示相關證據，並根據事實，依照法律來保障其合法權益，而不能在本案中對托普公司提起違約賠償之訴。鑒於本案訴訟標的物與侵權糾紛案件的標的物相同，如果一旦侵權糾紛案件中最終確認原告所訴標的物為侵權產品，那么可以肯定原告在本案中的加工行為違法，也就不能根據我國有關保護合法行為的法律對本案進行評判。因此，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本案應當中止審理。另外，被告(反訴原告)托普公司反訴稱，綜上答辯理由，原告(反訴被告)波導公司將被告(反訴原告)拖入原訴之中，是反訴被告濫用訴權的行為一目了然。反訴原告為了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在反訴被告將反訴原告拖入原訴的情況下，不得不聘請律師積極應訴，支付律師費用。對此，請求法院判令反訴被告承擔反訴原告所支付的律師費78000元。
被告凱莎公司、中天公司未作答辯。
[審判]
奉化市人民法院一審認為，XX年11月19日原告與凱莎公司簽訂的一份《ztc—768手機定牌加工協定》是雙方當事人真實意思的表示，應認定合法、有效。凱莎公司按照《加工協定》的約定向波導公司提供了真實、有效的“進網許可證、認證證書、網標和3c標籤”。原告也按照《加工協定》的約定完成一定的工作，並將工作成果交付給凱莎公司，凱莎公司應支付報酬給原告。至今，凱莎公司未付清餘款，應按照雙方《加工協定》中的約定承擔逾期付款的違約責任。現原告要求凱莎公司支付尚欠的手機加工款和材料款及支付逾期付款的違約金的訴訟請求，事實清楚，有相關的證據予以佐證，予以支持。但原告要求托普公司、中天公司共同支付該手機的加工款和材料款及違約金的這一訴訟請求，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托普公司辯稱的要求本案本訴部分予以中止訴訟的抗辯理由，不予採納。此外，我國的法律、法規並未規定一定要通過律師進行民事訴訟，而是實行本人訴訟主義，因此，托普公司反訴波導公司要求其承擔律師費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為此，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契約法》第二百五十一條、第一百零九條、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一款和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的理解和適用第二條的規定，判決：1、被告凱莎公司應支付給原告波導公司手機加工款和材料款180萬元和違約金10萬元，合計人民幣190萬元。2、原告波導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不予支持。3、駁回被告(反訴原告)托普公司的訴訟請求。
一審宣判後，被告凱莎公司、托普公司均不服提出抗訴。抗訴人凱莎公司抗訴稱：與被抗訴人波導公司簽訂的《ztc—768手機定牌加工協定》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息產業部《電信設備進網管理辦法》的強制性規定，應認定為無效。被抗訴人波導公司針對抗訴人凱莎公司的抗訴，辯稱：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息產業部《電信設備進網管理辦法》系部門規章，不能認定抗訴人與被抗訴人之間簽訂的加工協定無效的依據，該協定真實合法有效，且被抗訴人波導公司已按約履行了契約。
抗訴人托普公司抗訴稱：1、原審法院作出托普公司將“網標和3c標籤”交給波導公司的認定系錯誤;2、原審判決駁回其要求被抗訴人波導公司支付律師費用的反訴請求，實為適用法律不當。被抗訴人波導公司針對托普公司的抗訴，辯稱：原審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
經審理，寧波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認定的事實與一審認定的事實一致。
二審法院認為，1、抗訴人凱莎公司與被抗訴人波導公司簽訂的《ztc—768手機定牌加工協定》，加蓋了被抗訴人的契約專用章及抗訴人凱莎公司的財務專用章予以確認。抗訴人對於其已向被抗訴人波導公司支付了契約所涉部分手機的加工款及材料款、被抗訴人已向其開具了相應發票的事實無異議，抗訴人凱莎公司出具的情況說明、還款承諾書也印證雙方當事人之間的加工協定成立並已實際履行的事實，故抗訴人與被抗訴人之間的加工契約法律關係合法有效。雙方簽訂的《ztc-768手機定牌加工協定》，其內容即使違反了《電信設備進網管理辦法》，因該辦法系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息產業部的部門規章，雙方當事人之間簽訂的加工協定也不能因此而認定為無效。
2、抗訴人凱莎公司與被抗訴人波導公司簽訂的加工協定，約定由凱莎公司負責通過托普公司及中天公司辦理與產品相關的入網手續及相關認證，結合被抗訴人原審中提交的由凱莎公司出具的員工證明、情況說明，應認定凱莎公司向波導公司交付了ztc-768手機入網標貼及3c標誌，抗訴人托普公司認為其購買的ztc-768手機網標未提供給抗訴人凱莎公司，不能提供合理的說明，故根據民事訴訟證據高度蓋然性原則，原審法院認定托普公司、中天公司將購買後的“網標和3c標籤”通過凱莎公司交給了波導公司，並無不當。
3、波導公司為凱莎公司加工的標的物系ztc-768手機，其所貼的入網標貼及3c標誌，是由進網許可證和3c標誌的申領者向國家專門機構購買的真實標誌，至於其使用是否涉及侵權，系另一法律關係，可以另行處理。故對托普公司要求中止本案審理，不予採納。
4、我國法律沒有規定採用律師強制代理制，抗訴人托普公司原審中委託代理律師參加訴訟而支付的相關費用，非必然損失，其要求被抗訴人波導公司支付該費用無法律依據，不予採納。
綜上，寧波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判決駁回抗訴，維持原判。
[評析]
本案的焦點問題是波導公司與凱莎公司簽訂的加工協定是非有效，及是否可以認定波導公司取得的入網網標是由凱莎公司交付的?
1、《中華人民共和國契約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規定，契約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的，應認定無效。依民法理論，強制性規定(規範)可分為效力性規範和管理性規範。效力性規範是指法律及行政法規明確規定違反該類規定將導致契約無效的規範，或者雖未明確規定違反之後將導致契約無效，但若使契約繼續有效將損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規範。此類規範不僅旨在處罰違反之行為，而且意在否定其在民商法上的效力。因此，只有違反了效力性的強制規範的，才應當認定契約無效。而管理性規範以直接維護管理秩序為目的，並不直接涉及到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強制性規範。當一份契約違反效力性的強制性規範時，其就是《契約法》第五十二條規定的內容，該契約應屬無效;如果該契約僅僅是違反了管理性的規範，則不能導致契約無效。也就是說，違反效力性規範使法律行為無效，違反管理性規範則並不必然導致法律行為無效，但應受到有關主管機關的處罰，此類規範旨在管理和處罰違反規定的行為，但並不否認該行為在民商法上的效力。契約法五十二條第五項規定的“強制性規定”應理解為效力性規範。本案所涉及的波導公司與凱莎公司簽訂的《ztc—768手機定牌加工協定》，其內容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息產業部的部門規章《電信設備進網管理辦法》，但該辦法屬管理性規範，故不能因此而認定為無效。同時，該加工協定加蓋了被抗訴人波導公司的契約專用章及抗訴人凱莎公司的財務專用章予以確認;另一方面，被告凱莎公司對於其向波導公司支付了契約所涉部分手機的加工款及材料款、波導公司已向其開具了相應發票的事實均無異議，說明雙方當事人已在實際履行該加工協定。所以，該加工協定雖然違反了信息產業部部門規章，但應認定為合法、有效，雙方當事人必須按協定各自履行契約義務。
2、被告托普公司對於由其申領的網標如何到波導公司，不能提供合理的說明，原審法院認定托普公司通過凱莎公司交給了波導公司，並無不當。這個判詞，其中，運用了民事訴訟法證據高度蓋然性原則。我國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XX)中明確了判斷證據真實性的“高度蓋然性”標準。其中第72條第一款規定：“一方當事人提出的證據，另一方當事人認可或者提出的相反證據不足以反駁的，人民法院可以確認其證明力。”《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七十三條規定，“雙方當事人對同一事實分別舉出相反的證據，但都沒有足夠的依據否認對方證據的，人民法院應當結合案件情況，判斷一方提供證據的證明力是否明顯大於另一方提供的證明力，並對證明力較大的證據予以確認。因證據的證明力無法判斷導致爭議事實難以認定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據舉證責任分配的規則作出裁判。”
(1)所謂蓋然性，是指一種可能而非必然的性質。高度蓋然性，即根據事物發展的高度機率進行判斷的一種認識方法，是人們在對事物的認識達不到邏輯必然性條件時不得不採用的一種認識手段。法官永遠是在當事人之間的爭議發生之後，來了解事實的真相，這就決定了法官的思維是一種逆向思維，他對爭議事實的認識是一種間接的認識，力求通過對雙方當事人所提交的證據作出判斷來使自己的認識無限接近爭議事實的真相。而高度蓋然性證明標準，是將蓋然性占優勢的認識手段運用於司法領域的民事審判中，在證據對待證事實的證明無法達到確實充分的情況下，如果一方當事人提出的證據已經證明該事實發生具有高度的蓋然性，人民法院即可以對該事實予以確認的一種證明原則。它的法律原理針對爭議焦點的證明力發生抗衡時，決定裁判結果的證據產生令人信服的高度蓋然率，進而優勝劣敗，法官採信與優勢地位的證明而確認相對應的事實。之所以作出這樣的規定，是因為待證事實真偽不明而又缺少進一步的證據的情況下，認定蓋然性高的事實發生，較認定蓋然性低的事實發生，更接近於真實。高度蓋然性原則又是法官自由心證在適用證明標準的具體體現。而法官自由心證的演繹過程即為排除內心一切合理懷疑，通過庭審質證、職權調查等手段，結合法官日常經驗、業務基礎、判斷水平等，追求案件的法律真實，追求最大公正。
(2)在本案，由原告波導公司提供的並由被告凱莎公司蓋章確認的《ztc—768手機定牌加工協定》第九條第三項約定“乙方(凱莎公司通過托普公司及中天公司申領入網標貼及3c標貼並交付甲方(波導公司)用於加工”，波導公司提供了由凱莎公司出具的員工證明及情況說明;同時，凱莎公司對於其已向波導公司支付了契約所涉部分手機的加工款及材料款、波導公司已向其開具了相應發票的事實無異議，也印證雙方當事人之間已按加工協定實際履行的事實;而被告托普公司陳述由其購買的入網標貼只提供給中天公司而非凱莎公司，未能提供相應證據證實，且未得到中天公司的認可，托普公司對於由其申領的網標如何會到波導公司，不能提供合理的說明予以說明，因此，一審、二審認定由凱莎公司交付“網標和3c標籤”給波導公司用於加工，更接近於真實。
(3)在審判實務中，運用高度蓋然性證明標準要注意以下幾點：(一)運用時不能違背法定的證據規則。(二)反對法官的主觀臆斷。(三)運用高度蓋然性證明標準定案的依據必須達到確信的程度。(四)依據高度蓋然性證明標準認定案件，不允許僅憑微弱的證據優勢認定案件事實。(五)高度蓋然性原理證明標準仍然要求最終認定的證據能夠相互印證，形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得出唯一的證明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