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四十七 列傳第三十五



初,珽於乾明、皇建之時,知武成陰有大志,遂深自結納,曲相祗奉。武成於天保頻被責,心常銜之。珽至是希旨,上書請追尊太祖獻武皇帝為神武,高祖文宣皇帝改為威宗景烈皇帝,以悅武成。武成從之。

時皇后愛少子東平王儼,願以為嗣,武成以後主體正居長,難於移易。珽私於士開曰:"君之寵幸,振古無二。宮車一日晚駕,欲何以克終?"士開因求策焉。珽曰:"宜說主上云:襄、宣、昭帝子俱不得立,今宜命皇太子早踐大位,以定君臣。若事成,中宮少主皆德君,此萬全計也。君且微說,令主上相解,珽當自外表論之。"士開許諾。因有慧星出,太史奏雲除舊布新之徵,珽於是上書,言:"陛下雖為天子,未是極貴。案《春秋元命苞》云:'乙酉之歲,除舊革政。'今年太歲乙酉,宜傳位東宮,令君臣之分早定。且以上應天道。"並上魏獻文禪子故事。帝從之。由是拜秘書監,加儀同三司,大被親寵。

既見重二宮,遂志於宰相。先與黃門侍郎劉逖友善,乃疏侍中尚書令趙彥深、侍中左僕射元文遙、侍中和士開罪狀,令逖奏之。逖懼,不敢通,其事頗泄。彥深等先詣帝自陳。帝大怒,執珽詰曰:"何故毀我士開?"珽因厲聲曰:"臣由士開得進,本無心毀之。陛下今既問臣,臣不敢不以實對。士開、文遙、彥深等專弄威權,控制朝廷,與吏部尚書尉瑾內外交通,共為表里,賣官鬻獄,政以賄成,天下歌謠。若為有識所知,安可聞於四裔?陛下不以為意,臣恐大齊之業隳矣!"帝曰:"爾乃誹謗我。"珽曰:"不敢誹謗,陛下取人女。"帝曰:"我以其儉餓,故收養之。"珽曰:"何不開倉振給,乃買取將入後宮乎?"帝益怒,以刀鐶築口,鞭杖亂下,將撲殺之。大呼曰:"不殺臣,陛下得名;殺臣,臣得名。若欲得名,莫殺臣,為陛下合金丹。"遂少獲寬放。珽又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知如何!"帝又怒曰:"爾自作范增,以我為項羽邪?"珽曰:"項羽人身亦何由可及,但天命不至耳。項羽布衣,率烏合眾,五年而成霸王業。陛下藉父兄資財得至此,臣以謂項羽未易可輕。臣何止方於范增?縱擬張良,亦不能及。張良身傅太子,猶因四皓,方定漢嗣。臣位非輔弼,疏外之人,竭力盡忠,勸陛下禪位,使陛下尊為太上,子居宸扆,於己及子,俱保休祚。蕞爾張良,何足可數!"帝愈怒,令以土塞其口,珽且吐且言,無所屈撓。乃鞭二百,配甲坊。尋徙於光州。刺史李祖勛遇之甚厚。別駕張奉禮希大臣意,上言珽雖為流囚,常與刺史對坐。敕報曰:"牢掌。"奉禮曰:"牢者,地牢也。"乃為深坑,置諸內,苦加防禁,桎梏不離其身,家人親戚不得臨視,夜中以蕪菁子燭熏眼,因此失明。

武成崩,後主憶之,就除海州刺史。是時陸令萱外乾朝政,其子穆提婆愛幸。珽乃遺陸媼弟悉達書曰:"趙彥深心腹陰沈,欲行伊、霍事,儀同姊弟豈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邪?"和士開亦以珽能決大事,欲以為謀主,故棄除舊怨,虛心待之。與陸媼言於帝曰:"襄、宣、昭三帝,其子皆不得立,令至尊獨在帝位者,實由祖孝徵。又有大功,宜重報之。孝徵心行雖薄,奇略出人,緩急真可馮仗。且其雙盲,必無反意。請喚取,問其謀計。"帝從之。入為銀青光祿大夫、秘書監,加開府儀同三司。

和士開死後,仍說陸媼出彥深,以珽為侍中。在晉陽通密啟,請誅琅邪王。其計既行,漸被任遇。又靈太后之被幽也,珽欲以陸媼為太后,撰魏帝皇太后故事,為太姬言之。謂人曰:"太姬雖雲婦人,實是雄傑,女媧已來無有也。"太姬亦稱珽為"國師"、"國寶"。由是拜尚書左僕射,監國史,加特進,入文林館,總監撰書;封燕郡公,食太原郡乾,給兵七十人。所住宅在義井坊,旁拓鄰居,大事修築。陸媼自往案行,勢傾朝野。

斛律光甚惡之,遙見竊罵云:"多事乞索小人,欲作何計數!"嘗謂諸將云:"邊境訊息,處分兵馬,趙令恆與吾等參論之。盲人掌機密來,全不共我輩語,止恐誤他國家事。"又珽頗聞其言,因其女皇后無寵,以謠言聞上,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令其妻兄鄭道蓋奏之。帝問珽,珽證實。又說謠云:"高山崩,槲樹舉,盲老公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語。"珽並云:"盲老公是臣",自雲與國同憂戚,勸上行,語"其多事老母,似道女侍中陸氏"。帝以問韓長鸞、穆提婆,並令高元海、段士良密議之,眾人未從。因光府參軍封士讓啟告光反,遂滅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