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四十七 列傳第三十五



初,帝委任群下,不甚親覽,好桑門之法。尚書令高肇以外戚權寵,專決朝事。又鹹陽王禧等並有釁,故宗室大臣相見疏薄,而王畿人庶,勞弊益甚。固乃作《南北二都賦》,稱恆代田漁聲樂侈靡之事,節以中京禮儀之式,因以諷諫。

宣武末,中尉王顯起宅既成,集僚屬饗宴。酒酣,問固曰:"此宅何如?"固曰:"晏嬰湫隘,流稱於今,豐屋生災,著於《周易》。此蓋同傳舍耳,唯有德能卒,願公勉之。"顯嘿然。他日又謂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庫充實,卿以為何如?"固對曰:"公收百官之祿四分之一,州郡贓贖悉入京藏,以此充府,未足為多。且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豈不戒歟!"顯大不悅,以此銜固。以有人間固於顯,因奏固剩請米麥,免固官。遂闔門自守,著《演賾賦》以明幽微通塞之事。又作《刺讒疾嬖倖詩》二首曰:

巧佞巧佞,讒言興兮。營營習習,似青蠅兮。以白為黑,在汝口兮。汝非蝮蠆,毒何厚兮。巧巧佞佞,一何工矣。司閒司忿,言必從矣。朋黨噂,自相同矣。浸潤之譖,傾人墉矣。成人之美,君子責焉。攻人之惡,君子恥焉。汝何人斯,譖毀日繁?子實無罪,何騁汝言?番番緝緝,讒言側入,君子好讒,如或弗及。天疾讒說,汝其至矣,無妄之禍,行將及矣。泛泛遊鳧,弗制弗拘,行藏之徒,或智或愚。維余小子,未明茲理,毀與行俱,言與釁起。我其懲矣,我其悔矣,豈求人兮,忠恕在己。

彼諂諛兮,人之蠹兮。刺促昔粟,罔顧恥辱,以求媚兮。邪乾側入,如恐弗及,以自容兮。志行褊小,好習不道。朝挾其車,夕承其輿,或騎或徒,載奔載趨。或言或笑,曲事親要。正路不由,邪徑是蹈。不識大猷,不知話言,其朋其黨,其徒實繁。有詭其行,有佞其音,籧篨戚施,邪媚是欽,既詭且妒,以通其心。是信是任,敗其以多,不始不慎,末如之何。習習宰嚭,營營無極。梁丘寡智,王鮒淺識,伊戾息夫,異世同力,江充趙高,甘言似直,豎刁上官,擅生羽翼。乃如之人,僣爽其德,豈徒喪邦,又亦覆國。嗟爾中下,其親其昵。不謂其非,不覺其失,好之有年,寵之有日。我思古人,心焉苦疾。凡百君子,宜其慎矣,覆車其鑒,近可信矣。言既備矣,事既至矣,反是不思,維塵及矣。

明帝即位,除尚書考功郎中。奏諸秀孝考中第者聽敘,自固始。大軍征硤石,敕為僕射李平行台七兵郎。平奇固勇敢,軍中大事,悉與謀之。又命固節度水軍。固設奇計,先期乘賊,獲其外城。後太傅、清河王懌舉固,除步兵校尉,領汝南王悅郎中令。時悅年少,行多不法,固上疏諫悅,悅甚敬憚之。懌大悅,以為舉得其人。除洛陽令,在縣甚有威風。丁母憂,號慕毀疾,杖而能起,練禫之後,酒肉不進。時固年逾五十,而喪過於哀,鄉黨親族鹹嘆服焉。清河王懌領太尉,辟固從事中郎,屬懌被害,不奏。懌之遇害,元叉執政,朝野震悚,懌諸子及門生僚吏,莫不慮禍,隱避不出。固以嘗被辟命,遂獨詣喪所,盡哀慟哭,良久乃還。僕射游肇聞而嘆曰:"雖欒布、王脩,何以尚也?君子哉若人!"及汝南王悅為太尉,選舉多非其人,又輕肆撾撻。固以前為元卿,雖離國,猶上疏切諫,事在《悅傳》。後悅辟固為從事中郎,不就。京兆王繼為司徒,高選官僚,辟固從事中郎。府解,除前軍將軍,又典科揚州勛賞。初,硤石之役,固有先登之功,而朝賞未及,至是,與尚書令李崇訟勛,更相表。崇雖貴盛,固據理不撓,談者稱焉。卒,贈輔國將軍、太常少卿,謚曰文。

固剛直雅正,不畏強御,居官清潔,家無餘財,終沒之日,室徒四壁,無以供喪,親故為其棺斂。初,固著《終制》一篇,務從儉約。臨終,又敕諸子一遵先制。五子,長子休之。

休之字子烈,俊爽有風概,好學,愛文藻,時人為之語曰:"能賦能詩陽休之。"初為州主簿。孝昌中,杜洛周陷薊城,休之與宗室南奔章武,轉至青州。葛榮寇亂,河北流人,多氵奏青州。休之知將有變,請其族叔伯彥等潛歸京師避之,多不能從。休之垂涕別去。俄而葛榮邢杲作亂,伯彥等鹹為土人所殺,諸陽死者數十人,唯休之兄弟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