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四十七 列傳第三十五



賈思伯,字仕休,齊郡益都人也。其先自武威徙焉。世父元壽,中書侍郎,有學行,見稱於時。思伯自奉朝請累遷中書侍郎,頗為孝文所知。任城王澄之圍鍾離也,以思伯持節為其軍司。及澄失利,思伯為後殿。澄以其儒者,謂之必死。及至,大喜曰:"仁者必有勇,常謂虛談,今于軍司見之矣!"思伯托以失道,不伐其功,時論稱其長者。累遷南青州刺史。初,思伯與弟思同師事北海陰鳳,業竟,無資酬之,鳳遂質其衣物。時人為之語曰:"陰生讀書不免痴,不識雙鳳脫人衣。"及思伯之部送縑百匹遺鳳,因具車馬迎之,鳳慚不往。時人稱嘆焉。昭帝時,拜涼州刺史,思伯以邊遠不願,辭以男女未婚。靈太后不許,因舍人徐紇言乞得停。後除廷尉卿,自以儒素為業,不好法律,希言事。俄轉衛尉卿。

時議建明堂,多有同異。思伯上議曰:

案《周禮》,夏後氏世室,殷重屋,周明堂,皆五室。鄭注云:"此三者或舉宗廟,或舉王寢,或舉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若然,則夏、殷之世已有明堂矣。唐、虞以前,其事未聞。戴德《禮記》云:"明堂凡九室十二堂。"蔡邕云:"明堂者,天子太廟,饗功、養老、教學、選士皆於其中,九室十二堂。"案戴德撰《記》,世所不行。且九室十二堂,其於規制,恐難得厥衷。《周禮》:營國,左祖右社,明堂在國之陽。則非天子太廟明矣。然則《禮記月令》四堂及太室皆謂之廟者,當以天子暫配享五帝故耳。又《王制》云:"周人養國老於東膠。"鄭注云:"東膠即辟雍,在王宮之東。"又《詩·大雅》云:"邕邕在宮,肅肅在廟。"鄭注云:"宮謂辟雍宮也,所以助王,養老則尚和,助祭則尚敬。"又不在明堂之驗矣。案《孟子》雲齊宣王謂孟子曰:"吾欲毀明堂。"若明堂是廟,則不應有毀之問。且蔡邕論明堂之制云:"堂方百四十尺,象坤之策;屋圓徑二百一十六尺,象乾之策;方六丈,徑九丈,象陰陽九六之數;九室以象九州;屋高八十一尺,象黃鐘九九之數;二十八柱以象宿;外廣二十四丈以象氣。"案此皆以天地陰陽氣數為法,而室獨象九州,何也?若立五室以象五行,豈不快也?如此,蔡邕之論,非為通典;九室之言,或未可從。

竊尋《考工記》雖是補闕之書,相承已久,諸儒注述,無言非者,方之後作,不亦優乎。其《孝經援神契》、《五經要義》、舊《禮圖》皆作五室,及徐、劉之論,謂同《考工》者多矣。朝廷若獨絕今古,自為一代製作者,則所願也。若猶祖述舊章,規摹前事,不應舍殷、周成法,襲近代妄作。且損益之極,極於三王,後來疑議,難可準信。鄭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各有一室也,合於五行之數,《周禮》依數以為之室。施行於今,雖有不同,時說然矣。"尋鄭此論,非為無當。案《月令》亦無九室之文,原其制置,不乖五室。其青陽右個即明堂左個,明堂右個即總章左個,總章右個即玄堂左個,玄堂右個即青陽左個。如此,則室猶是五,而布政十二。五室之理,謂為可按。其方圓高廣自依時量。戴氏九室之言,蔡子廟學之議,子乾靈台之說,裴逸一屋之論,及諸家紛紜,並無取焉。

學者善其義。後為都官尚書。時崔光疾甚,表薦思伯侍講,中書舍人馮元興為侍讀。思伯遂入授明帝杜氏《春秋》。思伯少雖明經,從官廢業,至是更延儒生,夜講晝授。性謙和,傾身禮士,雖在街途,停車下馬,接誘恂恂,曾無倦色。客有謂曰:"公今貴重,寧能不驕?"思伯曰:"衰至便驕,何常之有?"當世以為雅言。思伯與元興同事,大相友昵,元興時為元叉所寵,論者譏其趨勢雲。卒,贈青州刺史,又贈尚書左僕射,謚曰文貞。

子彥始,武定中淮陽太守。

思伯弟思同,字仕明,少勵志行,雅好經史,與兄思伯,年少時俱為鄉里所重。累遷襄州刺史,雖無明察之譽,百姓安之。元顥之亂,思同與廣州刺史鄭光護並不降。莊帝還宮,封營陵縣男。後與國子祭酒韓子熙並為侍講,授靜帝杜氏《春秋》。加散騎常侍,兼七兵尚書,尋拜侍中。卒,贈尚書右僕射、司徒公,謚曰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