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驚奇》卷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


無辱又無榮,論文章是弟兄,鼓聲到此如春夢。高才命窮,庸才運通,廩生到此便宜貢。且從容,一邊站立,看別個賞花紅。
那韓子文考了三等,氣得目睜口呆。把那梁宗師烏龜亡八的罵了一場,不敢提起親事,那王婆也不來說了。只得勉強自解,嘆口氣道: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有女顏如玉。發落已畢,只得蕭蕭條條,仍舊去處館,見了主人家及學生,都是面紅耳熱的,自覺沒趣。
又過了一年有餘,正遇著正德爺爺崩了,遺詔冊立興王。嘉靖爺爺就藩邸召入登基,年方一十五歲。妙選良家子女,充實掖庭。那浙江紛紛的訛傳道:“朝廷要到浙江各處點繡女。”那些愚民,一個個信了。一時間嫁女兒的,討媳婦的,慌慌張張,不成禮體。只便宜了那些賣雜貨的店家,吹打的樂人,服侍的喜娘,抬轎的腳夫,贊禮的儐相。還有最可笑的,傳說道:“十個繡女要一個寡婦押送。”趕得那七老八十的,都起身嫁人去了。但見十三四的男兒,討著二十四五的女子。十二三的女子,嫁著三四十的男兒。粗蠡黑的面孔,還恐怕認做了絕世芳姿;寬定宕的東西,還恐怕認做了含花嫩蕊。自言節操凜如霜,做不得二夫烈女;不久形軀將就木,再拚個一度春風。當時無名子有一首詩,說得有趣:
一封丹詔未為真,三杯淡酒便成親。
夜來明月樓頭望,唯有嫦娥不嫁人。
那韓子文恰好歸家,見民間如此慌張,便閒步出門來玩景。只見背後一個人,將子文忙忙的扯一把。回頭看時,卻是開典當的徽州金朝奉。對著子文施個禮,說道:“家下有一小女,今年十六歲了,若秀才官人不棄,願納為室。”說罷,也不管子文要與不要,摸出吉帖,望子文袖中亂摔。子文道:“休得取笑。我是一貧如洗的秀才,怎承受得令愛起?”朝奉皺著眉道:“如今事體急了,官人如何說此懈話?若略遲些,恐防就點了去。我們夫妻兩口兒,只生這個小女,若遠遠的到北京去了,再無相會之期,如何割捨得下?官人若肯俯從,便是救人一命。”說罷便思量要拜下去。
子文分明曉得沒有此事,他心中正要妻子,卻不說破。慌忙一把攙起道:“小生囊中只有四五十金,就是不嫌孤寒,聘下令愛時,也不能夠就完姻事。”朝奉道:“不妨,不妨。但是有人定下的,朝廷也就不來點了。只須先行謝言之禮,等事平之後,慢慢的做親。”子文道:“這到也使得。卻是說開,後來不要翻悔!”那朝奉是情急的,就對天設起誓來,道:“若有翻悔,就在台州府堂上受刑。”子文道:“設誓倒也不必,只是口說無憑,請朝奉先回,小生即刻去約兩個敝友,同到寶鋪來。先請令愛一見,就求朝奉寫一紙婚約,待敝友們都押了花字,一同做個證見。納聘之後,或是令愛的衣裳,或是頭髮,或是指甲,告求一件,藏在小生處,才不怕後來變卦。那朝奉只要成事,滿擔應承道:“何消如此多疑!使得,使得。一唯尊命,只求快些。”一頭走,一頭說道:“專望!專望!”自回鋪子裡去了。
韓子文便望學中,會著兩個朋友,乃是張四維、李俊卿,說了緣故,寫著拜帖,一同望典鋪中來。朝奉接著,奉茶寒溫已罷,便喚出女兒朝霞到廳。你道生得如何?但見:
眉如春柳,眼似秋波。幾片夭桃臉上來,兩枝新笑裙間露。即非傾國傾城色,自是超群出眾人。
子文見了女子的姿客,已自歡喜。一一施禮已畢,便自進房去了。子文又尋個算命先生合一合婚,說道:“果是大吉,只是將婚之前,有些閒氣。”那金朝奉一味要成,說道:“大吉便自十分好了,閒氣自是小事。”便取出一幅全帖,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