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驚奇》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


本待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
是夜女子與奶子把包裹紮好,先拋出牆外,落後女子攀牆而出。正是東廊僧在暗地裡窺看之時,那時見有個黑衣人擔著前走,女子只道是杜郎換了青衣,瞞人眼睛的,尾著隨去,不以為意。到得野外井邊,月下看得明白,是雄糾糾一個黑臉大漢,不是杜郎了。女孩兒家不知個好歹,不由的你不驚喊起來。黑子叫他不要喊,那裡掩得住?黑子想道:“他有偌多的東西在我擔里,我若同了這帶腳的貨去,前途被他喊破,可不人財兩失?不如結果了他罷!”拔出刀來望脖子上只一刀,這嬌怯怯的女子,能消得幾時功失?可憐一朵鮮花,一旦萎於荒草。也是他念頭不正,以致有此。正是:
賭近盜兮奸近殺,古人說話不曾差。
好賭兩般都不染,大平無事做人家。
女子既死,黑子就把來攛人唐廢之中,帶了所得東西,飛也似的去了。怎知這裡又有這個悔氣星照命的和尚頂了缸,坐牢受苦。說話的,若如此,真是有天無日頭的事了。看官,“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上不得到其間逐漸的報應出來。
卻說馬員外先前不見了女兒,一時糾人追尋,不匡撞著這和尚,鬼混了多時,送他在獄裡了,家中竟不曾仔細查得。及到家中細想,只疑心道:“未必夫得和尚事。”到得房中一看,只見箱籠一空,,道:“是必有個人約著走的,只是平日不曾見什麼破綻。若有姦夫同逃,如何又被殺死?”卻不可解。沒個想處,只得把所失去之物,寫個失單各處貼了招榜,出了賞錢,要明白這件事。
那奶子聽得小娘子被殺了,只有他心下曉得,捏著一把汗,心裡恨著兒子道:“只教他領了他去,如何做出這等沒脊骨事來?”私下見了,暗地埋怨一番,著實叮矚他:“要謹慎,關係人命事,弄得大了。”又過了幾時,牛黑子漸把心放寬了,帶了錢到賭坊里去賭。怎當得博去就是個叉色,一霎時把錢多輸完了。欲待再去拿錢時,興高了,卻等不得。站在旁邊看,又忍不住。伸手去腰裡摸出一對金鑲寶簪頭來押錢再賭,指望就博將轉來,自不妨事。誰知一去,不能復返,只得忍著輸散了。那押的當頭須不曾討得去,在個捉頭兒的黃胖哥手裡。黃胖哥帶了家去,被他妻子看見了,道:“你那裡來這樣好東西?不要來歷不明,做出事來。”胖哥道:“我須有個來處,有甚么不明?是牛黑子當錢的。”黃嫂子道:“可又來,小牛又不曾有妻小,是個光棍哩,那裡掙得有此等東西?”胖哥猛想起來道:“是呀,馬家小娘子被人殺死,有張失單,多半是頭上首飾。他是奶娘之子,這些失物,或者他有些乘機偷盜在裡頭。”黃嫂子道:“明日竟到他家解錢,必有說話。若認著了,我們先得賞錢去,可不好?”商量定了。
到了次日,胖哥竟帶了簪子望馬員外解庫中來。恰好員外走將出來,胖哥道:“有一件東西,拿來與員外認著。認得著,小人要賞錢。認不著,小人解些錢去罷。”黃胖哥拿那簪頭,遞與員外。員外一看,卻認得是女兒之物。就詰問道:“此自何來?”黃胖哥把牛黑子賭錢押簪的事,說了一遍。馬員外點點頭道:“不消說了,是他母子兩個商通合計的了。”款住黃胖哥要他寫了張首單,說:“金寶簪一對,的系牛黑子押錢之物,所首是實。”對他說:“外邊且不可聲張!”先把賞錢一半與他,事完之後找足。黃胖哥報得著,歡喜去了。員外袖了兩個簪頭,進來對奶子道:“你且說,前日小娘子怎樣逃出去的?”奶子道:“員外好笑,員外也在這裡,我也在這裡,大家都不知道的,我如何曉得?倒來問我?”員外拿出簪子來道:“既不曉得,這件東西為何在你家裡拿出來?”奶子看了簪,虛心病發,曉得是兒子做出來,驚得面如土色,心頭丕丕價跳,口裡支吾道:“敢是遺失在路旁,那個拾得的?”員外見他臉色紅黃不定,曉得有些海底眼,且不說破,竟叫人尋將牛黑子來,把來拴住,一徑投縣裡來。牛黑子還亂嚷亂跳道:“我有何罪?把繩拴我。”馬員外道:“有人首你殺人公事,你且不要亂叫,有本事當官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