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驚奇》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


祗候領命去了。須臾來回話道:“小人到蘇家去,蘇盼奴一月前已死,蘇小娟見系府獄。”院判、府判俱驚道:“何事系獄?”祗候回答道:“他家裡說為於潛客人誣攀官絹的事。”府判點頭道:“此事在我案下。”院判道:“看亡兄分上,宗丈看顧他一分則個。”府判道:“宗丈且到敝衙一坐,小可叫來問個明白,自有區處。”院判道:“亡兄有書札與盼奴,誰知盼奴已死了。亡兄卻又把小娟托在小可,要小可圖他終身,卻是小可未曾與他一面,不知他心下如何。而今小弟且把一封書打動他,做個媒兒,煩宗丈與小可婉轉則個。”府判笑道:“這個當得,只是日後不要忘了媒人!”大家笑了一回,請院判到衙中坐了,自己升堂。
叫人獄中取出小娟來,問道:“於潛商人,缺了官絹百匹,招道‘在你家花費’,將何補償?”小娟道:“亡姊盼奴在日,曾有個於潛客人來了兩番。盼奴因病不曾留他,何曾受他官絹?今姊已亡故無證,所以客人落得誣攀。府判若賜周全開豁,非唯小娟感荷,盼奴泉下也得蒙恩了。”府判見他出語婉順,心下喜他,便問道:“你可認得襄陽趙司戶么?”小娟道:“趙司戶未第時,與姊盼奴交好,有婚姻之約,小娟故此相識。以後中了科第,做官去了,屢有書信,未完前願。盼奴相思,得病而亡,已一月多了。”府判道:“可傷!可傷!你不曉得趙司戶也去世了?”小娟見說,想著姊妹,不覺悽然吊下淚來道:“不敢拜問,不知此信何來?”府判道:“司戶臨死之時,不忘你家盼奴,遣人寄一封書,一置禮物與他。此外又有司戶兄弟趙院判,有一封書與你,你可自開看。”小娟道:“自來不認得院判是何人,如何有書?”府判道:“你只管拆開看,是甚話就知分曉。”
小娟領下書來,當堂拆開讀著。元來不是什麼書,卻是首七言絕句。詩云:
當時名妓鎮東吳,不好黃金只好書。
借問錢塘蘇小小,風流還似大蘇無?
小娟讀罷詩,想道:“此詩情意,甚是有情於我。若得他提挈,官事易解。但不知趙院判何等人品?看他詩句清俊,且是趙司戶的兄弟,多應也是風流人物,多情種子。”心下躊躇,默然不語。府判見他沉吟,便道:“你何不依韻和他一首?”小娟對道:“從來不會做詩。”府判道:“說那裡話?有名的蘇家姊妹能詩,你如何推託?若不和待,就要斷賠官絹了。”小娟謙詞道:“只好押韻獻醜,請給紙筆。”府判叫取文房四寶與他,小娟心下道:“正好藉此打動他官絹之事。”提起筆來,毫不思索,一揮而就,雙手呈上府判。府判讀之。詩云:
君住襄江妾在吳,無情人寄有情書
當年若也來相訪,還有於潛絹也無?
府判讀罷,道:“既有風致,又帶詼諧玩世的意思,如此女子,豈可使溷於風塵之中?”遂取司戶所寄盼奴之物,盡數交與了他,就準了他脫了樂籍,官絹著商人自還。小娟無乾,釋放寧家。小娟既得辨白了官絹一事,又領了若干物件,更兼脫了籍。自想姊妹如此煩難,自身卻如此容易,感激無盡,流涕拜謝而去。
府判進衙,會了院判,把適才的說話與和韻的詩,對院判說了,道:“如此女子,真是罕有!小可體貼宗丈之意,不但免他償絹,已把他脫籍了。”院判大喜,稱謝萬千,告辭了府判,竟到小娟家來。
小娟方才到得家裡,見了姊妹靈位,感傷其事,把司戶寄來的東西,一件件擺在靈位前。看過了,哭了一場,收拾了。只聽得外面叩門晌,叫丫頭問明白了開門。”丫頭問:“是那個?”外邊答道:“是適來寄書趙院判。”小娟聽得“趙院判”三字,兩步移做了一步,叫丫頭急開門迎接。院判進了門,抬眼看那小娟時,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