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 孫林父因歌逐獻公


林父回家,飯畢,連夜逕往戚邑,密喚家臣庾公差、尹公佗等,整頓家甲,為謀叛之計。遣其長子孫蒯,往見獻公,探其口氣。孫蒯至衛,見獻公於內朝,假說:“臣父林父,偶染風疾,權且在河上調理,望主公寬宥。”獻公笑曰:“爾父之疾,想因過餓所致,寡人今不敢復餓子。”命內侍取酒相待,喚樂工歌詩侑酒。太師請問:“歌何詩?”獻公曰:“《巧言》之卒章,頗切時事,何不歌之?”太師奏曰:“此詩語意不佳,恐非歡宴所宜。”師曹喝曰:“主公要歌便歌,何必多言!”原來師曹善於鼓琴,獻公使教其嬖妾,嬖妾不率教①,師曹鞭之十下。妾泣#?②於獻公,獻公當嬖妾之前,鞭師曹三百。師曹懷恨在心,今日明知此詩不佳,故意欲歌之,以激孫蒯之怒。遂長聲而歌曰:彼何人斯,居河之糜?無拳無勇,職為亂階。
獻公的主意,因孫林父居於河上,有叛亂之形,故借歌以懼之。孫蒯聞歌,坐不安席,須臾辭去。獻公曰:“適師曹所歌,子與爾父述之。爾父雖在河上,動息寡人必知,好生謹慎,將息病體。”孫蒯叩頭,連聲“不敢”而退。回戚,述於林父。
林父曰:“主公忌我甚矣!我不可坐而待死。大夫蘧伯玉,衛之賢者,若得彼同事,無不濟矣。”乃私至衛,往見蘧瑗曰:“主公暴虐,子所知也。恐有亡國之事,將若之何?”瑗對曰:“人臣事君,可諫則諫,不可諫則去之,他非瑗所知矣。”林父度瑗不可動,遂別去。瑗即日逃奔魯國。
林父聚徒眾於邱宮,將攻獻公。獻公懼,遣使至邱宮,與林父講和,林父殺之。獻公使視寧殖,已戒車將應①林父矣。
乃召北宮括,括推病不出。公孫丁曰:“事急矣!速出奔,尚可求復,獻公乃集宮甲約二百餘人,為一隊。公孫丁挾弓矢相從,啟東門而出,欲奔齊國。孫蒯、孫嘉兄弟二人,引兵追及於河澤,大殺一陣。二百餘名宮甲,盡皆逃散,存者僅十數人而已。賴得公孫丁善射,矢無虛發,近者輒中箭而死,保著獻公,且戰且走。二孫不敢窮追而返。才回不上三里,只見庾公差、尹公佗二將,引兵而至,言:“奉相國之命,務取衛侯回報。”孫蒯、孫嘉曰:“有一善箭者相隨,將軍可謹防之!”庾公差曰:“得非吾師公孫丁乎?”原來尹公佗學射於庾公差,公差又學射於公孫丁,三人是一線傳授,彼此皆知其能。尹公佗曰:“衛侯前去不遠,姑且追之。”約馳十五里,趕著了獻公。因御人被傷,公孫丁在車執轡,回首一望,遠遠的便認得是庾公差了,謂獻公曰:“來者是臣之弟子,弟子無害師之事,主公勿憂。”乃停車待之。
庾公差既到,謂尹公佗曰:“此真吾師也。”乃下車拜見。
公孫丁舉手答之,麾之使去。庾公差登車曰:“今日之事,各為其主。我若射,則為背師;若不射,則又為背主;我如今有兩盡之道。”乃抽矢叩輪,去其鏃,揚聲曰:“吾師勿驚!”
連發四矢,前中軾,後中軫,左右中兩旁,單單空著君臣二 人。分明顯個本事,賣個人情的意思。庾公差射畢,叫聲:“師傅保重!”喝教回車。公孫丁亦引轡而去。尹公佗先遇獻公,本欲逞藝,因庾公差是他業師,不敢自專;回至中途,漸漸懊悔起來,謂庾公差曰:“子有師弟之分,所以用情。弟子已隔一層,師恩為輕,主命為重。若無功而返,何以復吾恩主?”庾公差曰:“吾師神箭,不下養繇基,爾非其敵,枉送性命!”尹公佗不信庾公之言,當下復身來追衛侯。不知結末如何,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