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 嫪毐偽腐亂秦宮


將成嶠幽於公館,遣辛勝往鹹陽報捷,兼請長安君發落。秦太后脫笄代長安君請罪,求免其死,且轉乞呂不韋言之。秦王政怒曰:“反賊不誅,骨肉皆將謀叛矣!”遂遣使命王翦即梟斬成嶠於屯留。凡軍吏從嶠者,皆取斬。合城百姓,盡遷於臨洮之地。一面懸賞格購樊於期:“有能擒獻者,賞以五城。”
使者至屯留,宣秦王之命。成嶠聞不蒙赦,自縊於館舍。翦仍梟其首,懸於城門。軍吏死者凡數萬人。百姓遷徙,城中一空。此秦王政七年事也。髯翁有詩云:非種侵苗理合鋤,萬全須看勢何如?
屯留困守終無濟,罪狀空傳一紙書。
是時秦正政年已長成,生得身長八尺五寸,英偉非常,質性聰明,志氣超邁。每事自能主張,不全由太后、呂不韋做主。既定長安君之亂,乃謀復蒙驁之仇,集群臣議伐趙。剛成君蔡澤進曰:“趙者,燕之世仇也,燕之附趙,非其本心。
某請出使於燕,使燕王效質稱臣,以孤趙之勢。然後與燕共伐趙,我因以廣河間之地,此莫大之利也。”秦王以為然,即遣蔡澤往燕。澤說燕王曰:“燕、趙皆萬乘之國也,一戰而栗腹死,再戰而劇辛亡。大王忘兩敗之仇,而與趙共事,西向以抗強秦,勝則利歸於趙,不勝則禍歸於燕,是為燕計者過也。”燕王曰:“寡人非甘心於趙,其奈力不敵何?”蔡澤曰:“今秦王欲修五國‘合從’之怨,臣竊以為燕與趙世仇,其從兵殆非得已,大王若遣太子為質於秦,以信臣之言。更請秦之大臣一人,以為燕相,則燕、秦之交,固於膠漆。合兩國之力,於以雪恥於趙不難矣。”燕王聽其言,遂使太子丹為質於秦,因請大臣一人,以為燕相。呂不韋欲遣張唐,使太史卜之,大吉。張唐託病不肯行。不韋駕車親自往請,張唐辭曰:“臣屢次伐趙,趙怨臣深矣!今往燕,必經趙過,臣不可往。”不韋再三強之,張唐堅執不從。
不韋回府中,獨坐堂上納悶。門下客有甘羅者,乃是甘茂之孫,時年僅十二歲;見不韋有不悅之色,進而問曰:“君心中有何事?”不韋曰:“孺子何知,而來問我?”甘羅曰:“所貴門下土者,謂其能為君分憂任患也。君有事而不使臣得聞,雖欲效忠無地矣。”不韋曰:“吾向者令剛成君使燕,燕太子丹已入質矣。今欲使張卿相燕,占得吉,而彼堅不肯行,吾所以不快者此耳!”甘羅曰:“此小事,何不早言?臣請行之。”不韋怒,連叱曰:“去,去!我親往請之而不得,豈小子所能動耶?”甘羅曰:“昔項橐七歲為孔子師。今臣生十二 歲,長於橐五年,試臣而不效,叱臣未晚。奈何輕量天下之士,遽以顏色相加哉?”不韋奇其言,改容謝之曰:“孺子能令張卿行者,事成當以卿位相屈。”甘羅欣然辭去,往見張唐。
唐雖知為文信侯門客,見其年少輕

之,問日:“孺子何以見
辱?”甘羅曰:“特來吊君耳!”張唐曰:“某有何事可吊?”甘羅曰:“君之功,自謂比武安君何如?”唐曰:“武安君南挫強楚,北威燕趙,戰勝攻取,破城墮邑,不計其數,某功不及十之一也。”甘羅曰:“然則應侯之用於秦也,視文信侯孰專?”
張唐曰:“應侯不及文信侯之專。”甘羅曰:“君明知文信侯之權重於應侯乎?”張唐曰:“何為不知。”甘羅曰:“昔應侯欲使武安君攻趙,武安君不肯行,應侯一怒,而武安君遂出鹹陽,死於杜郵。今文信侯自請君相燕,而君不肯行;此武安君所以不容於應侯者,而謂文信侯能容君乎?君之死期不遠矣。”張唐悚然有懼色,謝曰:“孺子教我!”乃因甘羅以請罪於不韋,即日治裝。將行,甘羅謂不韋曰:“張唐聽臣之說,不得已而往燕,然中情不能不畏趙也。願假臣車五乘,為張唐先報趙。”不韋已知其才,乃入言於秦王曰:“有甘茂之孫甘羅,年雖少,然名家之子孫,甚有智辯。今者張唐稱病,不肯相燕,甘羅一說而即行。復請先報趙王,惟王遣之!”秦王宣甘羅入見,身才五尺,眉目秀美如畫,秦王已自喜歡,問曰:“孺子見趙王何以措詞?”甘羅對曰:“察其喜懼,相機而進。言若波興,隨風而轉,不可以預定也。”秦王給以良車十 乘,僕從百人,從之使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