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 廉頗敗燕殺二將


陳列於秦太廟之中,郊祀上帝於雍州,布告列國,俱要朝貢稱賀,不來賓者伐之。韓桓惠王首先入朝,稽首稱臣。齊、楚、燕、趙皆遣國相入賀。獨魏國使者,尚未見到。秦王命河東守王稽,引兵襲魏。王稽素與魏通,私受金錢,遂泄其事。魏王懼,遣使謝罪,亦使太子增為質於秦,委國聽令。自此六 國,俱賓服於秦。時秦昭襄王之五十二年也。秦王究通魏之事,召王稽誅之。范睢益不自安。
一日,秦王臨朝嘆息。范睢進曰:“臣聞‘主憂則臣辱,主辱則臣死。’今大王臨朝而嘆,由臣等不職①之故,不能為大王分憂。臣敢請罪!”秦王曰:“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卒②。
今武安君誅死,而鄭安平背畔

。外多強敵,而內無良將,寡
人是以憂也。”范睢且慚且懼,不敢對而出。
時有燕人察澤者,博學善辯,自負甚高,乘敝車遊說諸侯,無所遇。至大梁,遇善相者唐舉,問曰:“吾聞先生曾相趙國李兌,言:‘百日之內,持國秉政。’果有之乎?”唐舉曰:“然”蔡澤曰:“如仆者,先生以為何如?”唐舉熟視而笑,謂曰:“先生鼻如蠍蟲,肩高於項,#萄掙久跡兩膝攣曲,吾危
‘聖人不相’

,殆先生乎?”蔡澤知唐舉戲之,乃曰:“富貴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耳!”唐舉曰:“先生之壽,從今以往者四十三年!”蔡澤笑曰:“吾飯梁齧肥,乘車躍馬,懷黃金之印,結紫綬於腰,揖讓人主之前者,四十三年足矣!尚何求乎?”及再游韓、趙不得意,返魏,於郊外遇盜,釜甑皆為奪去,無以為炊,息於樹下,復遇唐舉。舉戲曰:“先生尚未富貴耶?”蔡澤曰:“方且覓之。”唐舉曰:“先生金水之骨,當發於西。今秦丞相應侯,用鄭安平、王稽皆得重罪,應侯慚懼之甚,必急於卸擔。先生何不一往,而困守於此?”蔡澤曰:“道遠難至,奈何?”唐舉解囊中,出數金贈之。蔡澤得其資助,遂西入鹹陽。謂旅邸①主人曰:“汝飯必白粱,肉必甘肥,俟吾為丞相時,當厚酬汝。”主人曰:“客何人,乃望作丞相耶?”澤曰:“吾姓蔡名澤,乃天下雄辯有智之士,特來求見秦王。秦王若一見我,必然悅我之說,逐應侯而以吾代之,相印立可懸於腰下也。”主人笑其狂,為人述之。
應侯門客聞其語,述於范睿范睢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說,吾莫不聞,眾口之辯,遇我而屈。彼蔡澤者,惡能說秦王而奪吾相印乎?”乃使人往旅邸召蔡澤。主人謂澤曰:“客禍至矣!客宣言欲代應侯為相,今應府相召,先生若往,必遭大辱。”蔡澤笑曰:“吾見應侯,彼必以相印讓我,不須見秦王也。”主人曰:“客太狂,勿累我。”蔡澤布衣躡oe鄭停
見范睿睢踞坐以待之。蔡澤長揖不拜。范睢亦不命坐,厲聲詰之曰:“外邊宣言,欲代我為丞相者是汝耶?”蔡澤端立於旁曰:“正是!”范睢曰:“汝有何辭說,可以奪我爵位?”蔡澤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退,將來者進。君今日可以退矣!”范睢曰:“吾不自退,誰能退之?”蔡澤曰:“夫人生百體堅強,手足便利,聰明聖智,行道施德於天下,豈非世所敬慕為賢豪者與?”范睢應曰:“然。”蔡澤又曰:“既已得志於天下,而安樂壽考,終其天年,簪纓世祿,傳之子孫,世世不替,與天地相終始,豈非世所謂吉祥善事者與?”范睢曰:“然。”蔡澤曰:“若夫秦有商君,楚有吳起,越有大夫種,功成而身不得其死,君亦以為可願否?”范睢心中暗想:“此人談及利害,漸漸相逼,若說不願,就墮其說術之中了。”乃佯應之曰:“有何不可願也。夫公孫鞅事孝公,盡公無私,定法以治國中,為秦將拓地千里;吳起事楚悼王,廢貴戚以養戰士,南平吳越,北卻三晉;大夫種事越王,能轉弱為強,併吞勁吳,為其君報會稽之怨;雖不得其死,然大丈夫殺身成仁,視死如歸,功在當時,名垂後世,何不可願之有哉?”此時范睢雖然嘴硬,卻也不安於坐,起立而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