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 廉頗敗燕殺二將


蔡澤對曰:“主聖臣賢,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家之福也。為孝子者,誰不願得慈父?為賢臣者,誰不願得明君?比干忠而殷亡,申生孝而國亂,身雖惡死,而無濟於君父,何也?”
其君父非明且慈也。商君、吳起、大夫種亦不幸而死耳,豈求死以成後世之名哉?夫比干剖而微子去,召忽戮而管仲生,微子、管仲之名,何至出比於、召忽之下乎?故大丈夫處世,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傳而身死者,其次也;惟名辱而身全,斯為下耳。”
這段話說得范睢胸中爽快,不覺離席,移步下堂,口中稱:“善!”蔡澤又曰:“君以商君、吳起、大夫種殺身成仁為可願也,然孰與閎夭之事文王,周公之輔成王乎?”范睢曰:“商君等弗如也。”蔡澤曰:“然則今王之信任叫忠良,#厚梗
舊,視秦孝公、楚悼王奚若?”范睢沉吟少頃,曰:“未知何如。”蔡澤曰:“君自量功在國家,算①無失策,孰與商君、吳起、大夫種?”范睢又曰:“吾弗如。”蔡澤曰:“今王之親信功臣,既不能有過於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踐,而君之功績,又不若商君、吳起、大夫種,然而君之祿位過盛,私家之富,倍於三子,如是而不思急流勇退。為自全計,彼三子者,且不能免禍,而況於君乎?夫翠鵠犀象,其處勢非不遠於死,而竟以死者,惑於餌也。蘇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自庇,而竟死者,惑於貪利不止也。君以匹夫,徒步知遇秦王,位為上相,富貴已極,怨已讎而德已報矣。猶然貪戀勢利,進而不退,竊恐蘇秦、智伯之禍,在所不免。語云:‘日中必移,月滿必虧。’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擇賢者而薦之?
所薦者賢,而薦賢之人益重,君名為辭榮,實則卸擔。於是乎尋川岩之樂,享喬松之壽,子孫世世,長為應侯,孰與據輕重之勢,而蹈不可知之禍哉?”范睢曰:“先生自謂雄辯有智,今果然也。睢敢不受命!”於是乃延之上坐,待以客禮,遂留於賓館,設酒食款待。次日入朝,奏秦王曰:“客新有從山東來者,曰蔡澤,其人有王伯之才,通時達變,足以寄秦國之政。臣所見之人甚眾,更無其匹,臣萬不及也。臣不敢蔽賢,謹薦之於大王。”秦王召蔡澤見於便殿,問計兼併六國之計。蔡澤從容條對,深合秦王之意,即日拜為客卿。范睢因謝病,請歸相櫻秦王不準。睢遂稱病篤不起。秦王乃拜蔡澤為丞相,以代范睢,封剛成君。睢老於應。
話分兩頭。卻說燕自昭王復國,在位三十三年,傳位於惠王。惠王在位七年,傳於武成王。武成王在位十四拉,傳於孝王。孝王在位三年,傳於燕王喜。喜即位,立其子丹為太子。燕王喜之四年,秦昭襄王之五十六年也。是歲,趙平原君趙勝卒,以廉頗為相國,封信平君。燕王喜以趙國接壤,使其相國栗腹,往吊平原君之喪,因以五百金為趙王酒資,約為兄弟。栗腹冀趙王厚賄。趙王如常禮相待,栗腹意不擇。歸報燕王曰:“趙自長平之敗,壯者皆死,其孤尚幼。且相國新喪,廉頗已老,若出其不意,分兵伐之,趙可滅也。”燕王惑其言,召昌國君樂閒問之。閒對曰:“趙東鄰燕,西接秦境,南錯韓、魏,北連胡、貊,四野之地,其民習兵,不可輕伐。”
燕王曰:“吾以三倍之眾而伐一,何如?”樂閒曰:“未可。”燕王曰:“以五倍伐一,何如?”樂閒不應。燕王怒曰:“汝以父墳墓在趙,不欲攻耶?”樂閒曰:“王如不信,臣請試之。”群臣阿燕王之意,皆曰:“天下焉有五而不能勝一者?”大夫將渠獨切諫曰:“王且勿言眾寡,而先言曲直。王方與趙交歡,以五百金為趙王壽,使者還報,而即攻之,不信不義,師必無功。”燕王不以為然。使栗腹為大將,樂乘佐之,率兵十萬攻鄗。使慶秦為副將,樂閒佐之,率兵十萬攻代。燕王親率兵十萬為中軍,在後接應。方欲升車,將渠手攬王綬,垂淚言曰:“即伐趙,願大王勿親往,恐震驚左右。”燕王怒,以足蹴將渠。渠即抱王足而泣曰:“臣之留大王者,忠心也。王若不聽,燕禍至矣!”燕王愈怒,命囚將渠於獄,俟凱鏇日殺之。三軍分路而進,旌旗蔽野,殺氣騰空,滿望踏平趙土,大拓燕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