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 呂不韋巧計歸異人


勝閱人多矣,乃今於毛先生而失之,勝自今不敢復相天下士矣。”自是以遂為上客。正是:櫓檣②空大隨人轉,秤錘雖小壓千斤。
利錐不與囊中處,文武紛紛十九人。
時魏安厘王遣大將晉鄙帥兵十萬救趙。秦王聞諸侯救至,親至邯鄲督戰,使人謂魏王曰:“秦攻邯鄲,且暮且下矣。諸侯有敢救者,必移兵先擊之!”魏王大懼,遣使者追及晉鄙軍,戒以勿進。晉鄙乃屯於鄴下。春申君亦即屯兵於武關,觀望不進。此段事權且放過。
卻說秦王孫異人,自秦、趙會澠池之後,為質於趙。那異人乃安國君之次子。安國君名柱,字子'藎昭襄王之太祝
也。安國君有子二十餘人,皆諸姬所出,非適子。所寵楚妃,號為華陽夫人,未有子。異人之母,曰夏姬,無寵,又早死,故異人質趙,久不通信。當王翦伐趙,趙王遷怒於質子,欲殺異人。平原君諫曰:“異人無寵,殺之何益?徒令秦人藉口,絕他日通和之路。”趙王怒猶未息,乃安置異人於叢台,命大夫公孫乾為館伴,使出入監守,又削其廩祿。異人出無兼車,用無餘財,終日鬱郁而已。
時有陽翟人姓呂,名不韋,父子為賈,平日往來各國,販賤賣貴,家累千金。其時適在邯鄲,偶於途中望見異人,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雖在落寞之中,不失貴介之氣。不韋暗暗稱奇,指問旁人曰:“此何人也?”答曰:“此乃秦王太子安國君之子,質於趙國,因秦兵屢次犯境,我王幾欲殺之。
今雖免死,拘留叢台,資用不給,無異窮人。”不韋私嘆曰:“此奇貨可居也!”乃歸問其父曰:“耕田之利幾倍?”父曰:“十倍。”又問:“販賣珠玉之利幾倍?”父曰:“百倍。”又問:“若扶立一人為王,掌握山河,其利幾倍?”父笑曰:“安得王而立之?其利千萬倍,不可計矣。不韋乃以百金結交公孫乾。
往來漸熟,因得見異人,佯為不知,問其來歷,公孫乾以實告。一日,公孫乾置酒請呂不韋,不韋曰:“座間別無他客,既是秦國王孫在此,何不請來同坐?”公孫乾從其命,即請異人與不韋相見,同席飲酒。至半酣,公孫乾起身如廁,不韋低聲而問異人曰:“秦王今老矣。太子所愛者華陽夫人,而夫人無子。殿下兄弟二十餘人,未有專寵,殿下何不以此時求歸秦國,事華陽夫人,求為之子,他日有立儲之望。”異人含淚對曰:“某豈望及此!但言及故國,心如刀刺,恨未有脫身之計耳。”不韋曰:“某家雖貧,請以千金為殿下西遊,往說太子及夫人,救殿下還朝,如何?”異人曰:“若如君言,倘得富貴,與君共之!”言甫畢,公紗乾到,問曰:“呂君何言?”
不韋曰:“某問王孫以秦中之玉價,王孫辭我以不知也。”公孫乾更不疑感,命酒更酌,盡歡而散。
自此不韋與異人時常相會,遂以五百金密付異人,使之買囑左右,結交賓客。公孫乾上下俱受異人金帛,串做一家,不復疑忌。不韋復以五百金市買奇珍玩好,別了公孫乾,竟至鹹陽。探得華陽夫人有姊,亦嫁於秦,先買囑其家左右,通話於夫人之姊,言:“王孫異人在趙,思念太子夫人,有孝順之禮,托某轉送。這些小之儀,亦是王孫奉候姨娘者。”遂將金珠一函獻上。姊大喜,自出堂,於簾內見客,謂不慎曰:“此雖王孫美意,有勞尊客遠涉。今王孫在趙,未審還想故土否?”不韋答曰:“某與王孫公館對居,有事罄①與某說,某盡知其心事,日夜思念太子夫人,言自幼失母,夫人便是他嫡母,欲得回國奉養,以盡孝道。”姊曰:“王孫向來安否?”
不韋曰:“因秦兵屢次伐趙,趙王每每欲將王孫來斬,喜得臣民盡皆保奏,倖存一命,所以思歸愈切。”姊曰:“臣民何故保他?”不韋曰:“王孫賢孝無比,每遇秦王太子及夫人壽誕,及元旦朔望之辰,必清齋沐浴,焚香西望拜祝,趙人無不知之。又且好學重賢,交結諸侯賓客,遍於天下,天下皆稱其賢孝。以此臣民,盡行保秦。”不韋言畢,又將金玉寶玩,約值五百金,獻上曰:“王孫不得歸侍太子夫人,有薄禮權表孝順,相求王親轉達!”姊命門下客款待不韋酒食,遂自入告於華陽夫人。夫人見珍玩,以為“王孫真念我!”心中甚喜。夫人姊回復呂不韋,不韋因問姊曰:“夫人有子幾人?”姊曰:“無有。”不韋曰:“吾聞‘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今夫人事太子甚愛而無子,及此時宜擇諸子中賢孝者為子,百歲之後,所立子為王,終不失勢。不然,他日一旦色衰愛馳,悔無及矣!今異人賢孝,又自附於夫人,自知中男不得立,夫人誠拔以為適子,夫人不世世有寵於秦乎?”姊複述其言於華陽夫人。夫人曰:“客言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