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 呂不韋巧計歸異人


一夜,與安國君飲正歡,忽然涕泣,太子怪而問之。夫人曰:“妾幸得棄後宮,不幸無子,君諸子中惟異人最賢,諸侯賓客來往,俱稱譽之不容①口。若得此子為嗣,妾身有托。”
主子許之。夫人曰:“君今日許妾,明日聽他姬之言,又忘之矣。”太子曰:“夫人倘不相信,願刻符為誓!”乃取玉符,刻“適嗣異人”四字,而中剖之,各留其半,以此為信②。夫人曰:“異人在趙,何以歸之?”太子曰:“當乘間請於王也。”
時秦昭襄王方怒趙,太子言於王,王不聽。不韋知王后之弟楊泉君方貴幸,復賄其門下,求見楊泉君。說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楊泉君大驚曰:“吾何罪?”不韋曰:“君之門下,無不居高官,享厚祿,駿馬盈於外廄,美女棄於後庭;而太子門下,無富貴得勢者。王之春秋高矣,一旦山陵崩,太子嗣位,其門下怨君必甚,君之危亡可待也!”楊泉君曰:“為今之計當如何?”不韋曰:“鄙人有計,可以使君壽百歲,安於泰山,君欲聞否?”楊泉君跪請其說。不韋曰:“王年高矣,而子'縈治奘誓校今王孫異人賢孝聞於諸侯,叮
棄在於趙,日夜引領思歸。君誠請王后言於秦王,而歸異人,使太子立為適子,是異人無國而有國,太子之夫人無子而有子。太子與王孫之德王后者,世世無窮,君之爵位可長保也。”
楊泉君下拜曰:“謹謝教!”即日以不韋之言告於王后,王后因為秦王言之。秦王曰:“俟趙人請和,吾當迎此子歸國耳。”
太子召呂不韋問曰:“吾欲迎異人歸秦為嗣,父王未準,先生有何妙策?”不韋叩首曰:“太子果立王孫為嗣,小人不惜千金家業,賂趙當權,必能救回。”太子與夫人俱大喜,將黃金三百鎰付呂不韋,轉付王孫異人為結客之費。王后亦出黃金二百鎰,總付不韋。夫人又為異人製衣服一箱,亦贈不韋黃金共百鎰。預拜不韋為異人太傅,使傳語異人:“只在旦晚,可望相見,不必憂慮。”不韋辭歸,回至邯鄲,先見父親,說了一遍。父親大喜。次日,即備禮謁見公孫乾。然後見王孫異人,將王后及太子夫人一段說話,細細詳述。又將黃金五百鎰及衣服獻上。異人大喜,謂不韋曰:“衣服我留下,黃金煩先生收去,倘有用處,但憑先生使費,只要救得我歸國,感恩不淺!”
再說不韋向取下邯鄲美女,號為趙姬,善於歌舞,知其懷娠兩月,心生一計,想道:“王孫異人回國,必有繼立之分。
若以此姬獻之,倘然生得一男,是我嫡血。此男承嗣為王,贏氏的天下,便是呂氏接代,也不枉了我破家做下這番生意。”
因請異人和公孫乾來家飲酒,席上珍羞百味,笙歌兩行,自不必說。酒至半酣,不韋開言:“卑人新納一小姬,頗能歌舞,欲令奉勸一杯,勿嫌唐突。”即命二青衣丫環,喚趙姬出來。
不韋曰:“汝可拜見二位貴人。”趙姬輕移蓮步,在氍毹上叩了兩個頭。異人與公孫乾慌忙作揖還禮。不韋令趙姬手捧金卮,向前為壽。杯到異人,異人抬頭看時,果然標緻。怎見得?
雲鬢輕挑蟬翠,蛾眉淡掃春山,朱唇點一顆櫻桃,皓齒排兩行白玉。微開笑靨,似褒姒欲媚幽王;緩動金蓮,擬西施堪迷吳主。萬種嬌容看不盡,一 團妖冶畫難工。
趙姬敬酒已畢,舒開長袖,即在氍毹上舞一個大垂手小垂手。體若游龍,袖如素蜺,宛轉似羽毛之從風,輕盈與塵霧相亂。喜得公孫乾和異人目亂心迷,神搖魂盪,口中讚嘆不已。趙姬舞畢,不韋命再斟大觥奉勸,二人一飲而荊趙姬勸酒完了,入內去訖。賓主復互相酬勸,儘量極歡。公孫乾不覺大醉,臥於坐席之上。異人心念趙姬,借酒裝面,請於不韋曰:“念某孤身質此,客館寂寥,欲與公求得此姬為妻,足滿平生之願。未知身價幾何?容當奉納。”不韋佯怒曰:“我好意相請,出妻獻妾,以表敬意,殿下遂欲奪吾所愛,是何道理?”異人跼蹞無地,即下跪曰:“某以客中孤苦,忘想要先生割愛,實乃醉後狂言,幸勿見罪!”不韋慌忙扶起曰:“吾為殿下謀歸,千金家產尚且破盡,全無吝惜,今何惜一女子。但此女年幼害羞,恐其不從,彼若情願,即當奉送,備鋪床拂席之役。”異人再拜稱謝,候公孫乾酒醒,一同登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