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七 呂使者情媾宦家妻 吳大守義配儒門女


太守問得明白,出堂去僉了一張密票,差一個公人,撥與一匹快馬,急取綿州學史秀才到州,有官司勾當,不可遲誤!公人得了密票,狐假虎威,扯做了一場火急勢頭,忙下鄉來,敲進史家門去,將朱筆官票與看,乃是府間遣馬追取秀才,立等回話的公事。史家父子驚得呆了,各構想處。那老史埋怨兒道:“定是你終日宿娼,被他家告害了,再無他事。”史秀才道:“府奠大人取我,又遣一匹馬來,焉知不是文賦上邊有甚么相商處?”老史道:“好來請你?柬帖不用一個,出張朱票?”史秀才道:“決是沒人告我!”父子兩個胡猜不住,公人只催起身。老史只得去收拾酒飯,待了公人,又送了些辛苦錢,打發兒子起身到州里來。正是:
烏鴉喜鵲同聲,吉凶全然未保。
今日捉將官去,這回頭皮送了。
史生同了官差,一程來到州中。不知甚么事由,穿了小服,進見太守。太守教換了公服相見,史生才把疑心放下了好些。換了衣服,進去行禮已畢。太守問道:“秀才家小小年紀,怎不苦志讀書,倒來非禮之地頻游,何也?”史生道:“小生誦讀詩書,頗知禮法。蓬窗自守,從不游甚非禮之地。”太守笑道:“也曾去薛家走走么?”史生見道著真話,通紅了兩頰道:“不敢欺大人,客寓州城,誦讀余功,偶與朋友輩適興閒步,容或有之,並無越禮之事。”太守又道:“秀才家說話不必遮飾!試把與薛倩往來事情,實訴我知道。”史生見問得親切,曉得瞞不過了,只得答道:“大人問及於此,不敢相誑。此女雖落娼地,實非娼流,乃名門宦裔,不幸至此。小生偶得邂逅,見其標格有似良人,問得其詳,不勝義憤。自惜身微力薄,不能拔之風塵,所以憐而與游。雖奈兒女子之私,實亦士君子之念。然如此鄙事,不知大人何以知而問乃,殊深惶愧!只得實陳,伏乞大人容恕!”太守道:“而今假若以此女配足下,足下願以之為室家否?”史生道:“淤泥青蓮,亦願加以拂拭,但貧土所不能,不敢妄想。”太守笑道:“且站在一邊,我教你看一件事。”
就掣一枝笠,喚將薛媽來,薛媽慌忙來見太守。太守叫庫吏取出一百道官券來與他道:“昨聞你買薛倩身價止得錢六十千,今加你價三十千,共一百道,你可領著。”時史生站在旁邊,太守用手指著對薛媽道:“汝女已嫁此秀才了,此官券即是我與秀才出的聘禮也。”薛媽不敢違拗,只得收了。當下認得史生的,又不好問得緣故。老媽們心性,見了一百千,真來不虧了本,隨地女兒短長也不在他心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歡歡喜喜自出去了。
此時史生看見太守加此發放,不曉其意,心中想道:“難道太守肯出己錢討來與我不成?這怎么解?”出了神沒可想處。太守喚史生過來,笑道:“足下苦貧不能得娶,適間已為足下下聘了。今以此女與足下為室,可喜歡么?”史生叩頭道:“不知大人何以有此天恩,出自望外,豈不踴躍!但家有嚴父,不敢不告。若知所娶娼女,事亦未必可諧,所慮在此耳。”太守道:“你還不知此女為總乾祝使君表妹,前日在此相遇,已托下官脫了樂籍,俟成都歸來,替他擇婿,下官見此義舉,原許以二十萬錢助嫁。今此女見在我衙中。昨日見他心事不快,問得其故,知與足下兩意相孚,不得成就。下官為此相請,欲為你兩人成此好事。適間已將十萬錢還了薛娼,今再以十萬錢助足下婚禮,以完下官口信。待總乾來時,整各成親。若尊人問及,不必再提起薛家,只說總乾表妹,下官為媒,無可慮也。”史生見說,歡喜非常,謝道:“鯫生何幸,有此奇緣,得此恩遇,雖粉骨碎身,難以稱報!”太守又叫庫吏取一百道官券,付與史生,史生領下,拜謝而去,看見丹樨之下荷花正開,賦詩一首,以見感恩之意。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