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三 權學士權認遠鄉姑 白孺人白嫁親生女


權翰林在暗中看得明白,險些兒眼裡放出火來,恨不得走上前一把抱住,見他去了,心癢難熬。正在禁架不定,恰值妙通送了女子回身轉來,見了道:“相公還不曾睡?幾時來在此間?”翰林道:“小生見白衣大士出現,特來瞻禮!”妙通道:“此鄰人徐氏之女丹桂小娘子。果然生得一貌傾城,目中罕見。”翰林道:“曾嫁人未?”妙誦道:“說不得,他父親在時,曾許下在城陳家小官人。比及將次成親,那小官人沒福死了。擔閣了這小娘子做了個望門寡,一時未有人家來求他的。”翰林道:“怪道穿著淡素!如何夜晚間到此?”妙通道:“今晚是七夕牛女佳期,他遭著如此不偶之事,心愿不足,故此對母親說了來燒注夜香。”翰林道:“他母親是甚么樣人?”妙通道:“他母親姓白,是個京師人,當初徐家老爺在京中選官娶了來家的。且是直性子,好相與。對我說,還有個親兄在京,他出京時節,有個侄兒方兩歲,與他女兒同庚的,自出京之後,杳不相聞,差不多將二十年來了,不知生死存亡。時常托我在佛前保佑。”翰林聽著,呆了一會,想道:“我前日買了半扇鈿盒,那包的紙上分明寫是徐門白氏,女丹桂,兄白大,子白留哥。今這個女子姓徐名丹桂,母親姓白,眼見得就是這家了。那賣盒兒的老兒說那家死了兩個後生,老人家連忙逃去,把信物多掉下了。想必死的後生就是他侄兒留哥,不消說得。誰想此女如此妙麗,在此另許了人家,可又斷了。那信物卻落在我手中,卻又在此相遇,有如此湊巧之事!或者到是我的姻緣也未可知。”以心問心,跌足道:“一二十年的事,三四千里的路,有甚查帳處?只須如此如此。”算計已定,對妙通道:“迢才所言白老孺人,多少年紀了?”妙通道:“有四十多歲了。“翰林道:“他京中親兄可是白大?侄兒子可叫做留哥?”妙通道:“正是,正是。相公如何曉得?”翰林道:“那孺人正是家姑,小生就是白留哥,是孺人的侄兒。”妙通道:“相公好取笑。相公自姓權,如何姓白?”翰林道:“小生幼年離了京師,在江湖上遊學。一來慕南方風景,二來專為尋取這頭親眷,所以移名改姓,游到此地。今偶然見師父說著端的,也是一緣一會,天使其然;不然,小生怎地曉得他家姓名?”妙通道:“元來有這等巧事!相公,你明日去認了令姑,小尼再來奉賀便了。”翰林當下別了老尼,到靜室中游思妄想,過了一夜。
天明起來,叫管家權忠,叮囑停當了說話。結束整齊,一直問到徐家來。到了門首,看見門上一個老兒在那裡閒坐,翰林叫權忠對他說:“可進去通報一聲,有個白大官打從京中出來的。”老兒說道:“我家老主人沒了,小官兒又小。你要見那個的?”翰林道,“你家老孺人可是京中人姓白么?”老兒道
“正是姓白。”權忠道:“我主人是白大官,正是孺人的侄兒。”老兒道:“這等,你隨我進去通報便是。”老兒領了權忠,竟到孺人面前。權忠是慣事的人,磕了一頭,道:“主人白大官在京中出來,已在門首了。”白孺人道:“可是留哥?”權忠道:“這是主人乳名。”孺人喜動顏色,道:“如此喜事。”即忙喚自家兒子道:“糕兒,你哥哥到了,快去接了進來。”那小孩子嬉嬉顛顛、搖搖擺擺出來接了翰林進去。
翰林靦靦腆腆,冒冒失失進去,見那孺人起來,翰林叫了“姑娘”一聲,唱了一喏,待拜下去。孺人一把扯住道:“行路辛苦,不必大禮。”孺人含著眼淚看那翰林,只見眉清目秀,一表非凡,不勝之喜。說道:“想老身出京之時,你只有兩歲,如今長成得這般好了。你父親如今還健么?”翰林假意掩淚道:“棄世久矣!侄只為眼底沒個親人,見父親在時曾說有個姑娘嫁在下路,所以小侄到南方來遊學,專欲尋訪。昨日偶見月波庵妙通師父說起端的,方知姑娘在此,特來拜見。”孺人道:“如何聲口不象北邊?”翰林道:“小侄在江湖上已久,愛學南言,所以變卻鄉音也。”翰林叫權忠送上禮物。孺人歡喜收了,謝道:“至親骨肉,只來相會便是,何必多禮?”翰林道:“客途乏物孝敬姑娘,不必說起,且喜姑娘康健。昨日見妙通說過,已知姑夫不在了。適間該位是表弟,還有一儀表妹與小侄同庚的,在么?”儒人道:“你姑夫在時已許了人家,姻緣不偶,未過門就斷了,而今還是個沒吃茶的女兒。”翰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