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三十五回 聲罪惡當面絕交 聆怪論笑腸幾斷


正在沒奈何的時候,忽然一個人走過來遞了一個茶碗,碗內盛了許多紙鬮,道:“請拈韻。”我倒一錯愕道:“拈甚么韻?”那個人道:“分韻做詩呢。”我道:“我不會做詩,拈甚么韻呢?”那個人道:“玉生打聽了足下是一位書啟老夫子,豈有書啟老夫子不會做詩的。我們遇了這等高會,從來不請不做詩的人,玉生豈是亂請的么。”我被他纏的不堪,只得拈了一個鬮出來;打開一看,是七陽,又寫著“竹湯餅會即席分韻,限三天交卷”。那個人便高聲叫道:“沒有別的新客號七陽。”那邊便有人提筆記帳。那個人又遞給姓梅的,他卻拈了五微,便悔恨道:“偏是我拈了個窄韻。”那個人又高聲報導:“幾生修得到客五微。”如此一路遞去。
我對姓梅的道:“照了尊篆的意思,倒可以加一個字,贈給花多福。”姓梅的道:“怎么講?”我道:“代他起個別號,叫做幾生修得到梅客,不是隱了他的‘花’字么。”姓梅的道:“妙極,妙極!”忽又頓住口道:“要不得。女人沒有稱客的,應該要改了這個字。”我道:“就改了個女史,也可以使得。”姓梅的忽然拍手道:“有了。就叫幾生修得到梅詞史。他們做妓女的本來叫做詞史,我們男人又有了詞人、詞客之稱,這不成了對了么。”說罷,一疊連聲,要找花多福,卻是出局未回。他便對玉生道:“嘯廬居士,你的貴相好一定可以成個名妓了,我們送他一個別號,有了別號,不就成了名妓了么。”忽又聽得妝檯旁邊有個人大聲說道:“這個糟蹋得還了得!快叫多福不要用!”原來上海妓女行用名片,同男人的一般起一個單名,平常叫的只算是號;不知那一個客人同多福寫了個名片,是“花錫”二字,這明明是把“錫”貼切“福”字的意思。這個人不懂這個意思,一見了便大驚小怪的說道:“富貴人家的女子,便叫千金小姐;這上海的妓女也叫小姐,雖比不到千金,也該叫百金,縱使一金都不值,也該叫個銀字,怎么比起錫來!”我聽了,又是忍笑不住。
忽然號里一個小夥計來道:“南京有了電報到來,快請回去。”我聽了此信,吃了一大驚,連忙辭了眾人,匆匆出去。
正是:才苦笑腸幾欲斷,何來警信擾芳筵?不知此電有何要事,且待下回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