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第十八回 頌德政大令挖腰包 查參案隨員賣關節


正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周老爺去不多時,這裡大案也就出去。胡統領雖與周老爺不對,屢次在中丞面前說他的壞話,戴大理也幫著在內運動,無奈中丞念他往日交情與這一番辛苦,不肯撤去他的名字,依舊保了進去。當經奉旨交部議奏。隨手就有部里書辦寫信出來,叫人招呼:無非以官職之大小,定送錢之多少;有錢的核准,無錢的批駁。往返函商,不免耽誤時日,所以奉旨已經三月,而部復尚未出來。此乃部辦常情,不足為怪。
看看一年容易,早已是五月初旬。一日,劉中丞正在傳見一般司、道,忽然電報局送進一封電傳閣抄。拆開看時,原來是欽派兩位大員,隨帶司員,馳驛前赴福建查辦事件。當下中丞看過,便說與眾人知道。藩台回稱:“現在福建並沒有甚么事情被人參奏,何以要派欽差查辦?”到底臬台是當小軍機出身,成案最熟,想了一回,說道:“據司里看起來,只怕查的不是福建。向來簡放欽差,查辦的是山東,上諭上一定說是山西,好叫人不防備;等到到了山東,這欽差可就不走了。然而決計等不到欽差來到,一定亦預先得信,裡頭有熟人,沒有不寫信關照的。”劉中丞道:“我們浙江不至於有什麼事情叫人說話。”司、道聽了無話。送客之後,歇了兩三天,劉中丞接到京信也是一個要好的小軍機寫給他的,上頭寫的明明白白,是中丞被三個御史一連參了三個摺子,所以放了欽差查辦。劉中丞至此方才吃了一驚。到了次日,又奉上諭,已將省分指明,著派兩欽差來浙查辦。但是只說有人奏,沒有提出御史的名字。此亦照例文章,無庸瑣述。至於所參的是那幾款,上諭未曾宣明。合省官員,雖有幾位自己心上明白,究竟一時也不得主腦。過了幾日,京里的那個小軍機又寫了一封信來,才把被參的大概情形約略通知,雖還不能詳細,大略情形已得六七。列位看官須知:大凡在外省做督、撫的人,裡頭軍機大臣上,如果有人關切,自然是極好的事,即使沒有,什麼達拉密章京,就是所稱為小軍機的那幫人,總得結交一兩位,每年饋送些炭敬、冰敬,凡事預先關照,便是有了防備了。京城裡面劉中丞雖然不少相好,無奈這些人聽見他被參,恐怕事情不妙,都有點退後,不敢同他來往。又有人心上很想通知他,又打聽不出被參的根由,因此不敢多言。本城司、道當中有幾個雖得實信,但是有礙中丞面子,橫豎將來總會水落石出,此時也不便多談。有此三層,所以欽差已經請訓南下一月有餘,所參各節,劉中丞反不能全然知道,卻是這個緣故。
閒話休題,言歸正傳。且說到了六月底接著電報,曉得欽差已經行抵清江,這邊浙江省城便委了文武巡捕前往迎接。趕到七月中名,業已頂到杭州。探馬來報,聽說離城不遠。文自巡撫以下,武自將軍以下,一齊到接官廳,預備恭請聖安。出城不到一刻,遠遠聽得河中小火輪的氣筒嗚嗚的響了兩聲。兩岸接差的營兵,一陣排槍放過,便見兩隻小火輪,拖帶欽差及隨員大小坐船二十餘只,一路衝風破浪而來。船泊碼頭,三聲大炮,隨見兩位欽差,身著行裝,坐了大轎,抬到岸上,一同出轎,走至香案旁邊,東西站定。將軍、巡撫以下,都統、臬司以上,凡夠得著請聖安的,一齊跪定。巡撫、將軍居首,口報:“某官某臣某人,率領某某人,恭請聖安。”然後叩頭下去。欽差照例回答過。一時禮畢。兩位欽差只同將軍、學台寒暄了兩句,見了其餘各官,只是臉仰著天,一言不發,便命打轎進城。其時內城早經預備,把個總督行台做了欽差行轅。此番辦差非同小可,為的是查辦本省事件,所以首縣格外當心。藩台又怕首縣照顧不到,另派了一個同知、兩個知縣,幫同仁、錢二縣料理此事。欽差到了行轅,因為請訓的時候面奉諭旨,叫他破除情面,徹底根查,所以關防非常嚴密:各官來拜,一概不見。又禁阻隨員人等,不準出門,也不準會客。大門內派了一員巡捕官同一位親信師爺,一天到晚,坐在那裡稽查:有人出入,都要掛號。這個風聲一出,直把合省官員嚇的不得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