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輕重甲第八十



管子曰:“今為國有地牧民者,務在四時,守在倉廩。國多財則遠者來,地辟舉則民留處;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今君躬犁墾田,耕發草土,得其谷矣。民人之食,有人若干步畝之數,然而有餓餒於衢閭者何也?谷有所藏也。今君鑄錢立幣,民通移,人有百十之數,然而民有賣子者何也?財有所並也。故為人君不能散積聚,調高下,分並財,君雖強本趣耕,發草立幣而無止,民猶若不足也。”桓公問於管子曰:“今欲調高下,分並財,散積聚。不然,則世且併兼而無止,蓄余藏羨而不息,貧賤鰥寡獨老不與得焉。散之有道,分之有數乎?”管子對曰:“唯輕重之家為能散之耳,請以令輕重之家。”恆公曰:“諾。”東車五乘,迎癸乙於周下原。桓公問四因與癸乙、管子、寧戚相與四坐,桓公曰:“請間輕重之數。”癸乙曰:“重籍其民者失其下,數欺諸侯者無權與。”管子差肩而問曰:“吾不籍吾民,何以奉車革?不籍吾民,何以待鄰國?”癸乙曰:“唯好心為可耳!夫好心則萬物通,萬物通則萬物運,萬物運則萬物賤,萬物賤則萬物可因。知萬物之可因而不因者,奪於天下。奪於天下者,國之大賊也。”桓公曰,“請問好心萬物之可因?”癸乙曰:“有餘富無餘乘者,責之卿諸侯;足其所,不賂其游者,責之令大夫。若此則萬物通,萬物通則萬物運,萬物運則萬物賤,萬物賤則萬物可因矣。故知三準同策者能為天下,不知三準之同策者不能為天下。故申之以號令,抗之以徐疾也,民乎其歸我若流水。此輕重之數也。”

桓公問於管子曰:“今倳戟十萬,薪菜之靡日虛十里之衍;頓戟一譟,而靡幣之用日去千金之積。久之,且何以待之?”管子對曰:“粟賈平四十,則金賈四千。粟賈釜四十則鍾四百也,十鍾四千也,二十鍾者為八千也。金賈四千,則二金中八千也。然則一農之事,終歲耕百畝,百畝之收不過二十鍾,一農之事乃中二金之財耳。故粟重黃金輕,黃金重而粟輕,兩者不衡立,故善者重粟之賈。釜四百,則是鍾四千也,十鍾四萬,二十鍾者八萬。金賈四千,則是十金四萬也,二十金者為八萬。故發號出令,曰一農之事有二十金之策。然則地非有廣狹,國非有貧富也,通於發號出令,審於輕重之數然。”

管子曰:“湩然擊鼓,士憤怒;槍然擊金,士帥然。策桐鼓從之,輿死扶傷,爭進而無止。口滿用,手滿錢,非大父母之仇也,重祿重賞之所使也。故軒冕立於朝,爵祿不隨,臣不為忠;中軍行戰,委予之賞不隨,士不死其列陳。然則是大臣執於朝,而列陳之士執於賞也。故使父不得子其子,兄不得弟其弟,妻不得有其夫,唯重祿重賞為然耳,故不遠道里而能威絕域之民,不險山川而能服有恃之國,發若雷霆,動若風雨,獨出獨入,莫之能圉。”

桓公曰:“四夷不服,恐其逆政游於天下而傷寡人,寡人之行為此有道乎?”管子對曰:“吳越不朝,珠象而以為幣乎?發、朝鮮不朝,請文皮、Ψ而為幣乎?。禺氏不朝,請以白璧為幣乎?崑崙之虛不朝,請以璆琳、琅玕為幣乎?故夫握而不見於手,含而不見於口,而辟千金者,珠也;然後,八千里之吳越可得而朝也。一豹之皮,容金而金也;然後,八千里之發、朝鮮可得而朝也。懷而不見於抱,挾而不見於掖,而辟千金者,白璧也;然後,八千里之禺氏可得而朝也。簪珥而辟千金者,璆琳、琅玕也;然後,八千里之崑崙之虛可得而朝也。故物無主,事無接,遠近無以相因,則四夷不得而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