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內儲說下六微第三十一
韓昭侯之時,黍種嘗貴甚。昭侯令人覆廩,吏果竊黍種而糶之甚多。昭奚恤之用荊也,有燒倉廥譟者而不知其人。昭奚恤令吏執販茅者而問之,果燒也。昭僖侯之時,宰人上食而羹中有生肝焉,昭侯召宰人之次而誚之曰:“若何為置生肝寡人羹中?”宰人頓首服死罪,曰:“竊欲去尚宰人也。”一曰:“僖侯浴,湯中有礫。僖侯曰:“尚浴免,則有當代者乎?”左右對曰:“有。”僖侯曰:“召而來。”譙之曰:“何為置礫湯中?”對曰:“尚浴免,則臣得代之,是以置礫湯中。”文公之時,宰臣上炙而發繞之。文公召宰人而譙之曰:“女欲寡人之哽耶,奚為以發繞炙?”宰人頓首再拜請曰:“有死罪三:援礪砥刀,利猶干將也,切肉,肉斷而發不斷,臣之罪一也;援木而貫臠而不見發,臣之罪二也;奉熾爐,炭火盡赤紅,而炙熟而發不燒,臣之罪三也。堂下得無微有疾臣者乎?”公曰:“善。”乃召其堂下而譙之,果然,乃誅之。一曰:晉平公觴客,少庶子進炙而發繞之,平公趣殺炮人,毋有反令。炮人呼天曰:“嗟乎!臣有三罪死而不自知乎!”平公曰:“何謂也?”對曰:“臣刀之利,風靡骨斷而發不斷,是臣之一死也;桑炭炙之,肉紅白,而發不焦,是臣之二也;炙熟,又重睫而視之,發繞炙而目不見,是臣之三死也。意者堂下其有翳憎臣者乎?殺臣不亦蚤乎!”穰侯相秦而齊強。穰侯欲立秦為帝而齊不聽,因請立齊為東帝,而不能成也。說五晉獻公之時,驪姬貴,擬於後妻,而欲以其子奚齊代太子申生,因患申生於君而殺之,遂立奚齊為太子。鄭君已立太子矣,而有所愛美女欲以其子為後,夫人恐,因用毒藥賊君殺之。衛州吁重於衛,擬於君,群臣百姓盡畏其勢重。州吁果殺其君而奪之政。公子朝,周太子也,弟公子根甚有寵於君。君死,遂以東周叛,分為兩國。楚成王商臣為太子,既而又欲置公子職。商臣作亂,遂攻殺成王。一曰:楚成王以商臣為太子,既欲置公子職。商臣聞之,未察也,乃為其傅潘崇曰:“奈何察之也?”潘崇曰:“饗江芊而勿敬也。”太子聽之。江芊曰:“呼,役夫!宜君王之欲廢女而立職也。”商臣曰:“信矣。”潘崇曰:“能事之乎?”曰:“不能。”“能為之諸侯乎?”曰:“不能。”“能舉大事乎?”曰:“能。”於是乃起宿營之甲而攻成王。成王請食熊而死,不許,遂自殺。韓相韓廆哀侯,嚴遂重於君,二人甚相害也。嚴遂乃令人刺韓廆於朝,韓廆走君而抱之,遂刺韓廆而兼哀侯。田恆相齊,闞止重於簡公,二人相憎而欲相賊也。田恆因行私惠以取齊國,遂殺簡公而奪之政。戴歡為宋太宰,皇喜重於君,二人爭事而相害也,皇喜遂殺宋君而奪其政。狐突曰:“國君好內則太子危,好外則相室危。”鄭君問鄭昭曰:“太子亦何如?”對曰:“太子未生也。”君曰:“太子已置,而曰‘未生’,何也?”對曰:“太子雖置,然而君之好色不已,所愛有子,君必愛之,愛之則必欲以為後,臣故曰:‘太子未生’也。”說六文王資費仲而游於紂之旁,令之諫紂而亂其心。荊王使人之秦,秦王甚禮之。王曰:“敵國有賢者,國之憂也。今荊王之使者甚賢,寡人患之。”群臣諫曰:“以王之賢聖與國之資厚,願荊王之賢人,王何不深知之而陰有之。荊以為外用也,則必誅之。”仲尼為政於魯,道不拾遺,齊景公患之。黎且謂景公曰:“去仲尼猶吹毛耳。君何不迎之以重祿高位,遺哀公女樂以驕榮其意。哀公新樂之,必怠於政,仲尼必諫,諫必輕絕於魯。”景公曰:“善。”乃令黎且,以女樂六,遺哀公。哀公樂之,果怠於政。仲尼諫,不聽,去而之楚。楚王謂乾象曰:“吾欲以楚扶甘茂而相之秦,可乎?”乾象對曰:“不可也。”王曰:“何也?”曰:“甘茂少而事史舉先生,史舉,上蔡之監門也,大不事君,小不事家,以苛刻聞天下。茂事之,順焉。惠王之明,張儀之辨也,茂事之,取十官而免於罪是茂賢也。”王曰:“相從敵國而相賢,其不可何也?”乾象曰:“前時王使邵滑之越,五年而能亡越。所以然者,越亂而楚治也。日者知用之越,今亡之秦,不亦太亟亡乎!”王曰:“然則為之奈何?”乾象對曰:“不如相共立。”王曰:“共立可相,何也?”對曰:“共立少見愛幸,長為貴卿,被王衣,含杜若,握玉環,以聽於朝,且利以亂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