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詩外傳》卷一


楚白公之難,有仕之善者,辭其母,將死君。其母曰:“棄母而死君,可乎?”曰: “聞事君者、內其祿而外其身。今之所以養母者,君之祿也,請往死之。”比至朝,三廢車 中。其仆曰:“子懼、何不反也?”曰:“懼、吾私也,死君、吾公也。吾聞君子不以私害 公。”遂死之。君子聞之曰:“好義哉!必濟矣夫!”詩云:“深則厲,淺則揭。”此之謂 也。 
晉靈公之時,宋人殺昭公。趙宣子請師於靈公而救之。靈公曰:“非晉國之急也。”宣 子曰:“不然。夫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為順也。今殺其君,所以反天地、逆人道也, 天必加災焉。晉為盟主而不救,天罰懼及矣。詩云:‘凡民有喪,匍匐救之。’而況國君 乎!”於是靈公乃與師而從之。宋人聞之,儼然感說,而晉國日昌,何則?以其誅逆存順。 詩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趙宣子之謂也。 
傳曰:水濁則魚喁,令苛則民亂,城削則崩,岸削則陂。故吳起削刑而車裂,商鞅峻法 而支解。治國者譬若乎張琴然,大弦急,則小弦絕矣。故急轡御者、非千里之御也。有聲之 聲,不過百里,無聲之聲,延及四海。故祿過其功者削,名過其實者損,情行合名,禍福不 虛至矣。詩云:“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故惟其無為,能長生久 視,而無累於物矣。 
傳曰:衣服容貌者,所以說目也,應對言語者、所以說耳也,好惡去就者、所以說心 也。故君子衣服中,容貌得,則民之目悅矣;言語遜,應對給,則民之耳悅矣;就仁去不 仁,則民之心悅矣。三者存乎身,雖不在位,謂之素行。故中心存善而日新之,雖獨居而 樂,德充而形。詩曰: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仁道有四:磏為下。有聖仁者,有智仁者、有德仁者,有磏仁者。上知天,能用其時; 下知地,能用其財;中知人,能安樂之;是聖仁者也。上亦知天,能用其時;下知地、能用 其財;中知人,能使人肆之;是智仁也。寬而容眾,百姓信之;道所以至,弗辱以時;是德 仁者也。廉潔直方,疾亂不治、惡邪不匡;雖居鄉里,若坐塗炭;命入朝廷,如赴湯火;非 其民、不使,非其食、弗嘗;疾亂世而輕死,弗顧弟兄,以法度之,比於不詳,是磏仁者 也。傳曰:山銳則不高,水徑則不深,仁磏則其德不厚,志與天地擬者、其人不祥,是伯 夷、叔齊、卞隨、介子推、原憲、鮑焦、袁旌目、申徒狄之行也,其所受天命之度,適至是 而亡,弗能改也,雖枯稿弗舍也。詩云:“亦己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磏仁雖下, 然聖人不廢者、匡民隱括,有在是中者也。 
申徒狄非其世,將自投於河。崔嘉聞而止之,曰:“吾聞聖人仁士之於天地之間也,民 之父母也,今為儒雅之故,不救溺人,可乎?”申徒狄曰:“不然。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 比干,而亡天下。吳殺子胥,陳殺泄冶、而滅其國。故亡國殘家,非無聖智也,不用故 也。”遂抱石而沉於河。君子聞之,曰:“廉矣!如仁歟?則吾未之見也。”詩曰:“天實 為之,謂之何哉!” 
鮑焦衣弊膚見,挈畚持蔬,遇子貢於道。子貢曰:“吾子何以至於此也?”鮑焦曰: “天下之遺德教者、眾矣,吾何以不至於此也!吾聞之:世不己知而行之不已者、爽行也; 上不己用而乾之不止者、是毀廉也。行爽毀廉,然且弗舍,惑於利者也。”子貢曰:“吾聞 之:非其世者、不生其利;污其君者、不履其土。非其世而持其蔬,詩曰:‘溥天之下,莫 非王土。’此誰有之哉?”鮑焦曰:“於戲!吾聞賢者重進而輕退,廉者易愧而輕死。”於 是棄其蔬而立槁於洛水之上。君子聞之,曰:“廉夫!剛哉!夫山銳則不高,水徑則不深, 行磏者德不厚,志與天地擬者,其為人不祥。鮑焦可謂不祥矣!其節度淺深,適至於是 矣!”詩云:“亦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