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九十酷吏傳第六十



甯成家居,上欲以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東為小吏時,甯成為濟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令治民。”上乃拜成為關都尉。歲余,關吏稅肄郡國出入關者,號曰:“寧見乳虎,無直甯成之怒。”其暴如此。義縱自河內遷為南陽太守,聞甯成家居南陽,及至關,甯成側行送迎,然縱氣盛,弗為禮。至郡,遂按甯氏,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屬皆奔亡,南陽吏民重足一跡。而平氏朱強、杜衍杜周為縱爪牙之吏,任用,遷為廷尉史。

軍數出定襄,定襄吏民亂敗,於是徙縱為定襄太守。縱至,掩定襄獄中重罪二百餘人,及賓客昆弟私入相視者亦二百餘人。縱一切捕鞠,曰“為死罪解脫”。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郡中不寒而慄,猾民佐吏為治。

是時,趙禹、張湯為九卿矣,然其治尚寬,輔法而行,縱以鷹擊毛摯為治。後會更五銖錢白金起,民為奸,京師尤甚,乃以縱為右內史,王溫舒為中尉。溫舒至惡,所為弗先言縱,縱必以氣陵之,敗壞其功。其治,所誅殺甚多,然取為小治,奸益不勝,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斬殺縛吏為務,閻奉以惡用矣。縱廉,其治效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不治。上怒曰:“縱以我為不行此道乎?”銜之。至冬,楊可方受告緡,縱以為此亂民,部吏捕其為可使者。天子聞,使杜式治,以為廢格沮事,棄縱市。後一歲,張湯亦死。

王溫舒,陽陵人也。少時椎埋為奸。已而試縣亭長,數廢。數為吏,以治獄至廷尉史。事張湯,遷為御史,督盜賊,殺傷甚多。稍遷至廣平都尉,擇郡中豪敢往吏十餘人為爪牙,皆把其陰重罪,而縱使督盜賊,快其意所欲得。此人雖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回,夷之,亦滅宗。以故齊趙之郊盜不敢近廣平,廣平聲為道不拾遺。上聞,遷為河內太守。

素居廣平時,皆知河內豪奸之家。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馬五十匹,為驛自河內至長安,部吏如居廣平時方略,捕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奏行不過二日,得可,事論報,至流血十餘里。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盡十二月,郡中無犬吠之盜。其頗不得,失之旁郡,追求,會春,溫舒頓足漢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殺行威不愛人如此。

上聞之,以為能,遷為中尉。其治復放河內,徒請召猜禍吏與從事,河內則楊皆、麻戊,關中揚贛、成信等。義縱為內史,憚之,未敢恣治。及縱死,張湯敗後,徙為廷尉。而尹齊為中尉坐法抵罪,溫舒復為中尉。為人少文,居它惛惛不辯,至於中尉則心開。素習關中俗,知豪惡吏,豪惡吏盡復為用。吏苛察淫惡少年,投缿購告言奸,置伯落長以收司奸。溫舒多諂,善事有勢者;即無勢,視之如奴。有勢家,雖有奸如山,弗犯;無勢,雖貴戚,必侵辱。舞文巧,請下戶之猾,以動大豪。其治中尉如此。奸猾窮治,大氐盡靡爛獄中,行論無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於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勢者為游聲譽,稱治。數歲,其吏多以權貴富。

溫舒擊東越還,議有不中意,坐以法免。是時,上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溫舒請復中尉脫卒,得數萬人作。上說,拜為少府。徙右內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坐法失官,復為右輔,行中尉,如故操。

歲余,會宛軍發,詔征豪吏。溫舒匿其吏華成,及人有變告溫舒受員騎錢,它奸利事,罪至族,自殺。其時,兩弟及兩婚家亦各自坐它罪而族。光祿勛徐自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溫舒罪至同時而五族乎!”溫舒死,家累千金。

尹齊,東郡茌平人也。以刀筆吏稍遷至御史。事張湯,湯數稱以為廉。武帝使督盜賊,斬伐不避貴勢。遷關都尉,聲甚於甯成。上以為能,拜為中尉。吏民益凋敝,輕齊木強少文,豪惡吏伏匿而善吏不能為治,以故事多廢,抵罪。後復為淮陽都尉。王溫舒敗後數年,病死,家直不滿五十金。所誅滅淮陽甚多,及死,仇家欲燒其屍,妻亡去,歸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