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五十九張湯傳第二十九



為光祿勛,郎有醉小便殿上,主事白行法,安世曰:“何以知其不反水漿邪?如何以小過成罪!”郎淫官婢,婢兄自言,安世曰:“奴以恚怒,誣污衣冠。”告署適奴。其隱人過失,皆此類也。

安世自見父子尊顯,懷不自安,為子延壽求出補吏,上以為北地太守。歲余,上閔安世年老,復征延壽為左曹、太僕。

初,安世兄賀幸於衛太子,太子敗,賓客皆誅,安世為賀上書,得下蠶室。後為掖庭令,而宣帝以皇曾孫收養掖庭。賀內傷太子無辜,而曾孫孤幼,所以視養拊循,恩甚密焉。及曾孫壯大,賀教書,令受《詩》,為取許妃,以家財聘之。曾孫數有徵怪,語在《宣紀》。賀聞知,為安世道之,稱其材美。安世輒絕止,以為少主在上,不宜稱述曾孫。及宣帝即位,而賀已死。上謂安世曰:“掖廷令平生稱我,將軍止之,是也。”上追思賀恩,欲封其冢為恩德侯,置家冢二百家。賀有一子蚤死,無子,子安世小男彭祖。彭祖又小與上同席研書,指欲封之,先賜爵關內侯。故安世深辭賀封,又求損守冢戶數,稍減至三十戶。上曰:“吾自為掖廷令,非為將軍也。”安世乃止,不敢復言。遂下詔曰:“其為故掖廷令張賀置守冢三十家。”上自處置其里,居冢西鬥雞翁舍南,上少時所嘗游處也。明年,復下詔曰:“朕微眇時,故掖廷令張賀輔道朕躬,修文學經術,恩惠卓異,厥功茂焉。《詩》云:‘無言不仇,無德不報。’其封賀弟子侍中關內侯彭祖為陽都侯,賜賀謚曰陽都哀侯。”時,賀有孤孫霸,年七歲,拜為散騎、中郎將,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安世以父子封侯,在位大盛,乃辭祿。詔都內別臧張氏無名錢以百萬數。

安世尊為公侯,食邑萬戶,然身衣弋綈,夫人自紡績,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內治產業,累織纖微,是以能殖其貨,富於大將軍光。天子甚尊憚大將軍,然內親安世,心密於光焉。

元康四年春,安世病,上疏歸侯,乞骸骨。天子報曰:“將軍年老被病,朕甚閔之。雖不能視事,折衝萬里,君先帝大臣,明於治亂,朕所不及,得數問焉,何感而上書歸衛將軍富平侯印?薄朕忘故,非所望也!願將軍強餐食,近醫藥,專精神,以輔天年。”安世復強起視事,至秋薨。天子贈印綬,送以輕車介士,謚曰敬侯。賜塋杜東,將作穿復土,起冢祠堂。子延壽嗣。

延壽已歷位九卿,既嗣侯,國在陳留,別邑在魏郡,租入歲千餘萬。延壽自以身無功德,何以能久堪先人大國,數上書讓減戶邑,又因弟陽都侯彭祖口陳至誠,天子以為有讓,乃徙封平原,並一國,戶口如故,而租稅減半。薨,謚曰愛侯。子勃嗣。為散騎、諫大夫。

元帝初即位,詔列侯舉茂材,勃舉太官獻丞陳湯。湯有罪,勃坐削戶二百,會薨,故賜謚曰繆侯。後湯立功西域,世以勃為知人。子臨嗣。

臨亦謙儉,每登閣殿,常嘆曰:“桑、霍為我戒,豈不厚哉!”且死,分施宗族故舊,薄葬不起墳。臨尚敬武公主。薨,子放嗣。

鴻嘉中,上欲遵武帝故事,與近臣游宴,放以公主子開敏得幸。放取皇后弟平恩侯許嘉女,上為放供張,賜甲第,充以乘輿服飾,號為天子取婦,皇后嫁女。大官私官並供其第,兩宮使者冠蓋不絕,賞賜以千萬數。放為侍中、中郎將,監平樂屯兵,置莫府,儀比將軍。與上臥起,寵愛殊絕,常從為微行出遊,北至甘泉,南至長楊、五莋,鬥雞走馬長安中,積數年。

是時,上諸舅皆害其寵,白太后。太后以上春秋富,動作不節,甚以過放。時數有災異,議者歸咎放等。於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進奏:“放驕蹇縱恣,奢淫不制。前侍御史修等四人奉使至放家逐名捕賊,時放見在,奴從者閉門設兵弩射吏,距使者不肯內。知男子李游君欲獻女,使樂府音監景武強求不得,使如康等之其家,賊傷三人。又以縣官事怨樂府游徼莽,而使大奴駿等四十餘人群黨盛兵弩,白晝入樂府攻射官寺,縛束長吏子弟,斫破器物,宮中皆奔走伏匿。奔自髡鉗,衣赭衣,及守令史調等皆徒跣叩頭謝放,放乃止。奴從者支屬並乘權勢為暴虐,至求吏妻不得,殺其夫,或恚一人,妄殺其親屬,輒亡人放弟,不得,幸得勿治。放行輕薄,連犯大惡,有感動陰陽之咎,為臣不忠首,罪名雖顯,前蒙恩。驕逸悖理,與背畔無異,臣子之惡,莫大於是,不宜宿衛在位。臣請免放歸國,以銷眾邪之萌,厭海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