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八十四翟方進傳第五十四



初,鹹最先進,自元帝初為卿史中丞顯名朝廷矣。成帝初即位,擢為部刺史,歷楚國、北海、東郡太守。陽朔中,京兆尹王章譏切大臣,而薦琅邪太守馮野王可代大將軍王鳳輔政,東郡太守陳鹹可御史大夫。是時,方進甫從博士為刺史雲。後方進為京兆尹,鹹從南陽太守入為少府,與方進厚善。先是,逢信已從高第郡守歷京兆、太僕為衛尉矣,官簿皆在方進之右。及御史大夫缺,三人皆名卿,俱在選中,而方進得之。會丞相宣有事與方進相連,上使五二千石雜問丞相、御史,鹹詰責方進,冀得其處,方進心恨。初,大將軍鳳奏除陳湯為中郎,與從事。鳳薨後,從弟車騎將軍音代鳳輔政,亦厚湯。逢信、陳鹹皆與湯善,湯數稱之於鳳、音所。久之,音薨,鳳弟成都侯商復為大司衛馬將軍,輔政。商素憎陳湯,白其罪過,下有司案驗,遂免湯,徙敦煌。時,方進新為丞相,陳鹹內懼不安,乃令小冠杜子夏往觀其意,微自解說。子夏既過方進,揣知其指,不敢發言。居無何,方進奏鹹與逢信:“邪枉貪污,營私多欲。皆知陳湯奸佞傾覆,利口不軌,而親交賂遺,以求薦舉。後為少府,數饋遺湯。信、鹹幸得備九卿,不思盡忠正身,內自知行辟亡功效,而官媚邪臣,欲以徼幸,苟得亡恥。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鹹、信之謂也。過惡暴見,不宜處位,臣請免以示天下。”奏可。

後二歲余,詔舉方正直言之士,紅陽侯立舉鹹對策,拜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復奏:“鹹前為九卿,坐為貪邪免,自知罪惡暴陳,依託紅陽侯立徼幸,有司莫敢舉奏。冒濁苟容,不顧恥辱,不當蒙方正舉,備內朝臣。”並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有詔免鹹,勿劾立。

後數年,皇太后姊子侍中衛尉定陵侯淳于長有罪,上以太后故,免官勿治罪。有司奏請遣長就國,長以金錢與立,立上封事為長求留曰:“陛下既托文以皇太后故,誠不可更有它計。”後長陰事發,遂下獄。方進劾立:“懷奸邪,亂朝政,欲傾誤要主上,狡猾不道,請下獄。”上曰:“紅陽侯,朕之舅,不忍致法,遣就國。”於是方進復奏立黨友曰:“立素行積為不善,眾人所共知。邪臣自結,附托為黨,庶幾立與政事,欲獲其利。今立斥還就國,所交結尤著者,不宜備大臣,為郡守。案後將軍朱博、巨鹿太守孫閎、故光祿大夫陳鹹與立交通厚善,相與為腹心,有背公死黨之信,欲相攀援,死而後已;皆內有不仁之性,而外有俊材,過絕人倫,勇猛果敢,處事不疑,所居皆尚殘賊酷虐,苛刻慘毒以立威,而無纖介愛利之風。天下所共知,愚者猶惑。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國之患也。此三人皆內懷奸猾,國之所患,而深相與結,信於貴戚奸臣,此國家大憂,大臣所宜沒身而爭也。昔季孫行父有害曰:‘見有善於君者愛之,若孝子之養父母也;見不善者誅之,若鷹鸇之逐鳥爵也。’翅翼雖傷,不避也。貴戚強黨之眾誠難犯,犯之,眾敵並怨,善惡相冒。臣幸得備宰相,不敢不盡死。請免博、閎、鹹歸故郡,以銷奸雄之黨,絕群邪之望。”奏可。鹹既廢錮,復徙故郡,以憂死。

方進知能有餘,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緣飭法律,號為通明相,天子甚器重之,奏事亡不當意,內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初,定陵侯淳于長雖外戚,然以能謀議為九卿,新用事,方進獨與長交,稱薦之。及長坐大逆誅,諸所厚善皆坐長免,上以方進大臣,又素重之,為隱諱。方進內慚,上疏謝罪乞骸骨。上報曰:“定陵侯長已伏其辜,君雖交通,傳不云乎?‘朝過夕改,君子與之’,君何疑焉?其專心一意毋怠,近醫藥以自持。”方進乃起視事,條奏長所厚善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餘人,其見任如此。

方進雖受《穀梁》,然好《左氏傳》、天文星曆,其《左氏》則國師劉歆,星曆則長安令田終術師也。厚李尋,以為議曹。為相九歲,綏和二年春熒惑守心,尋奏記言:“應變之權,君侯所自明。往者數白,三光垂象,變動見端,山川水泉,反理視患,民人訛謠,斥事感名。三者既效,可為寒心。今提揚眉,矢貫中,狼奮角,弓且張,金歷庫,士逆度,輔湛沒,火守舍,萬歲之期,近慎朝暮。上無惻怛濟世之功,下無推讓避賢之效,欲當大位,為具臣以全身,難矣!大責日加,安得但保斥逐之戮?闔府三百餘人,唯君侯擇其中,與盡節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