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三十五荊燕吳傳第五



朝錯為太子家令,得幸皇太子,數從容言吳過可削。數上書說之,文帝寬,不忍罰,以此吳王日益橫。及景帝即位,錯為御史大夫,說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故孽子悼惠王王齊七十二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城,兄子王吳五十餘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吳王前有太子之隙,詐稱病不朝,於古法當誅。文帝不忍,因賜几杖,德至厚也。不改過自新,乃益驕恣,公即山鑄錢,煮海為鹽,誘天下亡人謀作亂逆。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之,其反遲,禍大。”三年冬,楚王來朝,錯因言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請誅之。詔赦,削東海郡。及前二年,趙王有罪,削其常山郡。膠西王卬以賣爵事有奸,削其六縣。

漢廷臣方議削吳,吳王恐削地無已,因欲發謀舉事。念諸侯無足與計者,聞膠西王勇,好兵,諸侯皆畏憚之,於是乃使中大夫應高口說膠西王曰:“吳王不肖,有夙夜之憂,不敢自外,使使臣諭其愚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任用邪臣,聽信讒賊,變更律令,侵削諸侯,徵求滋多,誅罰良重,日以益甚。語有之曰:‘狧糠及米。’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察,不得安肆矣。吳王身有內疾,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常患見疑,無以自白,脅肩累足,猶懼不見釋。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過,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止削地而已。”王曰:“有之,子將奈何?”高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求,同欲相趨,同利相死。今吳王自以與大王同憂,願因時循理,棄軀以除患於天下,意亦可乎?”膠西王瞿然駭曰:“寡人何敢如是?主上雖急,固有死耳,安得不事?”高曰;“御史大夫朝錯營或天子,侵奪諸侯,蔽忠塞賢,朝廷疾怨,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極矣。彗星出,蝗蟲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所以起也。吳王內以朝錯為誅,外從大王后車,方洋天下,所向者降,所指者下,莫敢不服。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谷關,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兵,治次舍,須大王。大王幸而臨之,則天下可並,兩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歸報吳王,猶恐其不果,乃身自為使者,至膠西面約之。

膠西群臣或聞王謀,諫曰:“諸侯地不能為漢十二,為叛逆以憂太后,非計也。今承一帝,尚雲不易,假令事成,兩主分爭,患乃益生。”王不聽,遂發使約齊、菑川、膠東、濟南,皆許諾。

諸侯既新削罰,震恐,多怨錯。及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則吳王先起兵,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西、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皆反,發兵西。齊王后悔,背約城守。濟北王城壞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發兵。膠西王、膠東王為渠率,與菑川、濟南共攻圍臨菑。趙王遂亦陰使匈奴與連兵。

七國之發也,吳王悉其士卒,下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少子年十四,亦為士卒先。諸年上與寡人同,下與少子等,皆發!”二十餘萬人。南使閩、東越,閩、東越亦發兵從。

孝景前三年正月甲子,初起兵於廣陵。西涉淮,因並楚兵。發使遺諸侯書曰:“吳王劉濞敬問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山、故長沙王子:幸教!以漢有賊臣錯,無功天下,侵奪諸侯之地,使吏劾系訊治,以侵辱之為故,不以諸侯人君禮遇劉氏骨肉,絕先帝功臣,進任奸人,誑亂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逸,不能省察。欲舉兵誅之,謹聞教。敝國雖狹,地方三千里;人民雖少,精兵可具五十萬。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餘年,其王諸君皆不辭分其兵以隨寡人,又可得三十萬。寡人雖不肖,願以身從諸王。南越直長沙者,因王子定長沙以北,西走蜀、漢中。告越、楚王、淮南三王,與寡人西面;齊諸王與趙王定河間、河內,或入臨晉關,或與寡人會雒陽;燕王、趙王故與胡王有約,燕王北定代、雲中,轉胡眾入蕭關,走長安,匡正天下,以安高廟。願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餘年,怨入骨髓,欲壹有所出久矣,寡人未得諸王之意,未敢聽。今諸王苟能存亡繼絕,振弱伐暴,以安劉氏,社稷所願也。吳國雖貧,寡人節衣食用,積金錢,修兵革,聚糧食,夜以繼日,三十餘年矣。凡皆為此,願諸王勉之。能斬捕大將者,賜金五千斤,封萬戶;列將,三千斤,封五千戶;裨將,二千斤,封二千戶;二千石,千斤,封千戶:皆為列侯。其以軍若城邑降者,卒萬人,邑萬戶,如得大將;人戶五千,如得列將;人戶三千,如得裨將;人戶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它封賜皆倍軍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願諸王明以令士大夫,不敢欺也。寡人金錢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吳,諸王日夜用之不能盡。有當賜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遺之。敬以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