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六十六 陳王列傳第五十六



允少好大節,有志於立功,常習誦經傳,朝夕試馳射。三公並辟,以司徒高第為侍御史。中平元年,黃巾賊起,特選拜豫州刺史。辟荀爽、孔融等為從事,上除禁黨。討擊黃巾別帥,大破之,與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俊等受降數十萬。於賊中得中常侍張讓賓客書疏,與黃巾交通,允具發其奸,以狀聞。靈帝責怒讓,讓叩頭陳謝,竟不能罪之。而讓懷協忿怨,以事中允。明年,遂傳下獄。

會赦,還復刺史。旬日間,復以他罪被捕。司徒楊賜以允素高,不欲使更楚辱,乃遣客謝之曰:"君以張讓之事,故一月再征。凶慝難量,幸為深計。"又諸從事好氣決者,共流涕奉藥而進之。允厲聲曰:"吾為人臣,獲罪於君,當伏大辟以謝天下,豈有乳藥求死乎!"投杯而起,出就檻車。既至廷尉,左右皆促其事,朝臣莫不嘆息。大將軍何進、大尉袁隗、司徒楊賜共上疏請之曰:"夫內視反聽,則忠臣謁誠;寬賢矜能,則義士厲節。是以孝文納馮唐之說,晉悼宥魏絳之罪。允以特選受命,誅逆撫順,曾未期月,州境澄清。方欲列其庸勛,請加爵賞,而以奉事不當,當肆大戮。責輕罰重,有虧眾望。臣等備位宰相,不敢寢默。誠以允宜蒙三槐之聽,以昭忠貞之心。"書奏,得以減死論。是冬大赦,而允獨不在宥,三公鹹復為言。至明年,乃得解釋。是時,宦者橫暴,睚眥觸死。允懼不免,乃變易名姓,轉側河內、陳留間。

及帝崩,乃奔喪京師。時,大將軍何進欲誅宦官,召允與謀事,請為從事中郎,轉河南尹。獻帝即位,拜太僕,再遷守尚書令。

初平元年,代楊彪為司徒,守尚書令如故。及董卓遷都關中,允悉收斂蘭台、石室圖書秘緯要者以從。既至長安,皆分別條上。又集漢朝舊事所當施用者,一皆奏之。經籍具存,允有力焉。時董卓尚留洛陽,朝政大小,悉委之於允。允矯情屈意,每相承附,卓亦推心,不生乖疑,故得扶持王室於危亂之中,臣主內外,莫不倚恃焉。

允見卓禍毒方深,篡逆已兆,密與司隸校尉黃琬、尚書鄭公業等謀共誅之。乃上護羌校尉楊瓚行左將軍事,執金吾士孫瑞為南陽太守,並將兵出武關道,以討袁術為名,實欲分路征卓,而後拔天子還洛陽。卓疑而留之,允乃引內瑞為僕射,瓚為尚書。

二年,卓還長安,錄入關之功,封允為溫侯,食邑五千戶。固讓不受。士孫瑞說允曰:"夫執謙守約,存乎其時。公與董太師並位俱封,而獨崇高節,豈和光之道邪?"允納其言,乃受二千戶。

三年春,連雨六十餘日,允與士孫瑞、楊瓚登台請霽,復結前謀。瑞曰:"自歲末以來,太陽不照,霖雨積時,月犯執法,彗孛仍見,晝陰夜陽,霧氣交侵,此期應促盡,內發者勝。幾不可後,公其圖之。"允然其言,乃潛結卓將呂布,使為內應。會卓入賀,呂布因刺殺之。語在《卓傳》。

允初議赦卓部曲,呂布亦數勸之。既而疑曰;"此輩無罪,從其主耳。今若名為惡逆而特赦之,適足使其自疑,非所以安之之道也。"呂布又欲以卓財物班賜公卿、將校,允又不從。而素輕布,以劍客遇之。布亦負有功勞,多自誇伐,既失意望,漸不相平。

允性剛棱疾惡,初懼董卓豺狼,故折節圖之。卓既殲滅,自謂無復患難,及在際會,每乏溫潤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權宜之計,是以群下不甚附之。

董卓將校及在位者多涼州人,允議罷其軍。或說允曰:"涼州人素憚袁氏而畏關東。今若一旦解兵,則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義真為將軍,就領其眾,因使留陝以安撫之,而徐與關東通謀,以觀其變。"允曰:"不然。關東舉義兵者,皆吾徒耳。今若距險屯陝,雖安涼州,而疑關東之心,甚不可也。"

時,百姓訛言,當悉誅涼州人,遂轉相恐動。其在關中者,皆擁兵自守。更相謂曰:"丁彥思、蔡伯喈但以董公親厚,並尚從坐,今既不赦我曹,而欲解兵,今日解兵,明日當復為魚肉矣。"卓部曲將李傕、郭汜等先將兵在關東,因不自安,遂合謀為亂,攻圍長安。城陷,呂布奔走。布駐馬青瑣門外,招允曰:"公可以去乎?"允曰:"若蒙社稷之靈,上安國家,吾之願也。如其不獲,則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少,恃我而已,臨難苟免,吾不忍也。怒力謝關東諸公,勤以國家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