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五十一 李陳龐陳橋列傳第四十一



帝覺悟,乃更選幽、並刺史,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下詔"為陳將軍除並、涼一年租賦,以賜吏民"。龜既到職,州郡重足震慄,鮮卑不敢近塞,省息經用,歲以億計。

大將軍梁冀與龜素有隙,譖其沮毀國威,挑取功譽,不為胡虜所畏。坐征還,遂乞骸骨歸田裡。復征為尚書。冀暴虐日甚,龜上疏言其罪狀,請誅之。帝不省。自知必為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西域胡夷,並、涼民庶,鹹為舉哀,弔祭其墓。

橋玄字公祖,梁國睢陽人也。七世祖仁,從同郡戴德學,著《禮記章句》四十九篇,號曰"橋君學"。成帝時為大鴻臚。祖父基,廣陵太守。父肅,東萊太守。

玄少為縣功曹。時豫州刺史周景行部到梁國,玄謁景,因伏地言陳相羊昌罪惡,乞為部陳從事,窮案其奸。景壯玄意,署而遣之。玄到,悉收昌賓客,具考臧罪。昌素為大將軍梁冀所厚,冀為馳檄救之。景承旨召玄,玄還檄不發,案之益急。昌坐檻車征,玄由是著名。

舉孝廉,補洛陽左尉。時梁不疑為河南尹,玄以公事當詣府受對,恥為所辱,棄官還鄉里。後四遷為齊相,坐事為城旦。刑竟,征,再遷上谷太守,又為漢陽太守。時上邽令皇甫禎有臧罪,玄收考髡笞,死於冀市,一境皆震。郡人上邽姜岐,守道隱居,名聞西州。玄召以為吏,稱疾不就。玄怒,敕督郵尹益逼致之,曰:"岐若不至,趣嫁其母。"益固爭不能得,遽曉譬岐。岐堅臥不起。郡內士大夫亦競往諫,玄乃止。時頗以為譏。後謝病免,復公車征為司徒長史,拜將作大匠。

桓帝末,鮮卑、南匈奴及高句驪嗣子伯固並畔,為寇抄,四府舉玄為度遼將軍,假黃鉞。玄至鎮,休兵養士,然後督諸將守討擊胡虜及伯固等,皆破散退走。在職三年,邊境安靜。

靈帝初,征入為河南尹,轉少府、大鴻臚。建寧三年,遷司空,轉司徒。素與南陽太守陳球有隙,及在公位,而薦球為廷尉。玄以國家方弱,自度力無所用,乃稱疾上疏,引眾災以自劾。遂策罷。歲余,拜尚書令。時太中大夫蓋升與帝有舊恩,前為南陽太守,臧數億以上。玄奏免升禁錮,沒入財賄。帝不從,而遷升侍中。玄託病免,拜光祿大夫。光和元年,遷太尉。數月,復以疾罷,拜太中大夫,就醫里舍。

玄少子十歲,獨游門次,卒有三人持杖劫執之,入舍登樓,就玄求貨,玄不與。有頃,司隸校尉陽球率河南尹、洛陽令圍守玄家。球等恐並殺其子,未欲迫之。玄瞋目呼曰:"奸人無狀,玄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促令兵進。於是攻之,玄子亦死。玄乃詣闕謝罪,乞下天下:"凡有劫質,皆並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詔書下其章。初自安帝以後,法禁稍弛,京師劫質,不避豪貴,自是遂絕。

玄以光和六年卒,時年七十五。玄性剛急無大體,然謙儉下士,子弟親宗無在大官者。及卒,家無居業,喪無所殯,當時稱之。

初,曹操微時,人莫知者。嘗往候玄,玄見而異焉。謂曰:"今天下將亂,安生民者其在君乎!"操常感其知己。及後經過玄墓,輒悽愴致祭。自為其文曰:"故太尉橋公,懿德高軌,泛愛博容。國念明訓,士思令謨。幽靈潛翳,哉緬矣!操以幼年,逮升堂室,特以頑質,見納君子。增榮益觀,皆由獎助,猶仲尼稱不如顏淵,李生厚嘆賈復。士死知己,懷此無忘。又承從容約誓之言:'徂沒之後,路有經由,不以斗酒只雞過相沃酹,車過三步,腹痛勿怨。'雖臨時戲笑之言,非至親之篤好,胡肯為此辭哉?懷舊惟顧,念之悽愴。奉命東征,屯次鄉里,北望貴土,乃心陵墓。裁致薄奠,公其享之!"

玄子羽,官至任城相。

論曰:任棠、姜岐,世著其清。結瓮牖而辭三命,殆漢陽之幽人乎?龐參躬求賢之禮,故民悅其政;橋玄厲邦君之威,而眾失其情。夫豈力不足歟?將有道在焉。如令其道可忘,則強梁勝矣。語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子貢曰:"寧喪千金,不失士心。"昔段乾木逾牆而避文侯之命,泄柳閉門不納穆公之請。貴必有所屈,賤亦有所申矣。

贊曰:李叟勤身,甘飢辭饋。禪為君隱,之死靡貳。龜習邊功,參起徒中。橋公識運,先覺時雄。

《後漢書》 南朝宋·范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