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五十三 周黃徐姜申屠列傳第四十三



徐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家貧,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儉義讓,所居服其德。屢辟公府,不起。

時陳蕃為太守,以禮請署功曹,不免之,既謁而退。蕃在郡不接賓客,惟來特設一榻,去則縣之。後舉有道,家拜太原太守,皆不就。

延熹二年,尚書令陳蕃、僕射胡廣等上疏薦等曰:"臣聞善人天地之紀,政之所由也。《詩》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天挺俊乂,為陛下出,當輔弼明時,左右大業者也。伏見處士豫章徐、彭城姜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德行純備,著於人聽。若使擢登三事,協亮天工,必能翼宣盛美,增光日月矣。"桓帝乃以安車玄纁,備禮征之,並不至。帝因問蕃曰:"徐、袁閎、韋著誰為先後?"蕃對曰:"閎生出公族,聞道漸訓。著長於三輔禮義之俗,所謂不扶自直,不鏤自雕。至於者,爰自江南卑薄之域,而角立傑出,宜當為先。"

嘗為太尉黃瓊所辟,不就。及瓊卒歸葬,乃負糧徒步到江夏赴之,設雞酒薄祭,哭畢而去,不告姓名。時會者四方名士郭林宗等數十人,聞之,疑其也,乃選能言語生茅容輕騎追之。及於塗,容為設飯,共言稼穡之事。臨訣去,謂容曰:"為我謝郭林宗,大樹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棲棲不遑寧處?"及林宗有母憂,往吊之,置生芻一束於廬前而去。眾怪,不知其故。林宗曰:"此必南州高士徐孺子也。《詩》不云乎,'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吾無德以堪之。"

靈帝初,欲蒲輪聘,會卒,時年七十二。

子胤字季登,篤行孝悌,亦隱居不仕。太守華歆禮請相見,固病不詣。漢末寇賊從橫,皆敬胤禮行,轉相約敕,不犯其閭。建安中卒。

李曇字雲,少孤,繼母嚴酷,曇事之愈謹,為鄉里所稱法。養親行道,終身不仕。

姜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也。家世名族。肱與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行著聞。其友愛天至,常共臥起。及各娶妻,兄弟相戀,不能別寢,以系嗣當立,乃遞往就室。

肱博通《五經》,兼明星緯,士之遠來就學者三千餘人。諸公爭加辟命,皆不就。二弟名聲相次,亦不應徵聘,時人慕之。

肱嘗與季江謁郡,夜於道遇盜,欲殺之。肱兄弟更相爭死,賊遂兩釋焉,但掠奪衣資而已。既至郡中,見肱無衣服,怪問其故,肱托以它辭,終不言盜。盜聞而感悔,後乃就精廬,求見征君。肱與相見,皆叩頭謝罪,而還所略物。肱不受,勞以酒食而遣之。

後與徐俱征,不至。桓帝乃下彭城使畫工圖其形狀。肱臥於幽暗,以被韜面,言患眩疾,不欲出風。工竟不得見之。

中常侍曹節等專執朝事,新誅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欲借寵賢德,以釋眾望,乃白征肱為太守。肱得詔,乃私告其友曰:"吾以虛獲實,遂藉身價。明明在上,猶當固其本志,況今政在閹豎,夫何為哉!"乃隱身遁命,遠浮海濱。再以玄纁聘,不就。即拜太中大夫,詔書至門。肱使家人對雲"久病就醫"。遂羸服間行,竄伏青州界中,賣卜給食。召命得斷,家亦不知其處,歷年乃還。年七十七,熹平二年終於家。弟子陳留劉操追慕肱德,共刊石頌之。

申屠蟠字子龍,陳留外黃人也。九歲喪父,哀毀過禮。服除,不進酒肉十餘年。每忌日,輒三日不食。

同郡緱氏女玉為父報仇,殺夫氏之黨,吏執玉以告外黃令梁配,配欲論殺玉。蟠時年十五,為諸生,進諫曰:"玉之節義,足以感無恥之孫,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時,尚當表旌廬墓,況在清聽,而不加哀矜!"配善其言,乃為讞得減死論。鄉人稱美之。

家貧,傭為漆工。郭林宗見而奇之。同郡蔡邕深重蟠,及被州辟,乃辭讓之曰:"申屠蟠稟氣玄妙,性敏心通,喪親盡禮,幾於毀滅。至行美義,人所鮮能。安貧樂潛,味道守真,不為燥濕輕重,不為窮達易節。方之於邕,以齒則長,以德則賢。"

後郡召為主簿,不行。遂隱居精學,博貫《五經》,兼明圖緯。始與濟陰王子居同在太學,子居臨歿,以身托蟠,蟠乃躬推輦車,送喪歸鄉里。遇司隸從事於河、鞏之間,從事義之,為封傳護送,蟠不肯受,投傳於地而去。事畢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