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六十九 竇何列傳第五十九



初,何皇后生皇子辯,王貴人生皇子協。群臣請立太子,帝以辯輕佻無威儀,不可為人主,然皇后有寵,且進又居重權,故久不決。

六年,帝疾篤,屬協於蹇碩。碩既受遣詔,且素輕忌於進兄弟,及帝崩,碩時在內,欲先誅進而立協。及進從外入,碩司馬潘隱與進早舊。迎而目之。進驚,馳從儳道歸營,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稱疾不入。碩謀不行,皇子辯乃即位,何太后臨朝,進與太傅袁隗輔政,錄尚書事。

進素知中官天下所疾,兼忿蹇碩圖己,及秉朝政,陰規誅之。袁紹亦素有謀,因進親客張津勸之曰:"黃門常侍權重日久,又與長樂太后專通姦利,將軍宜更清選賢良,整齊天下,為國家除患。"進然其言。又以袁氏累世寵貴,海內所歸,而紹素善養士,能得豪傑用,其從弟慮賁中郎將術亦尚氣俠,故並厚待之。因復博征智謀之士逄紀、何顒、荀攸等,與同腹心。

蹇碩疑不自安,與中常侍趙忠等書曰:"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埽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閉上閣,急捕誅之。"中常侍郭勝,進同郡人也。太后及進之貴幸,勝有力焉。故勝親信何氏,遂共趙忠等議,不從碩計,而以其書示進。進乃使黃門令收碩,誅之,因領其屯兵。

袁紹復說進曰:"前竇武欲誅內寵而反為所害者,以其言語漏泄,而五營百官服畏中人故也。今將軍既有元舅之重,而兄弟並領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盡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也。將軍宜一為天下除患,名垂後世。雖周之申伯,何足道哉!今大行在前殿,將軍受詔領禁兵,不宜輕出入宮省。"進甚然之,乃稱疾不入陪喪,又不送山陵。遂與紹定籌策,而以其計白太后。太后不聽,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不可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對共事乎?"進難違太后意,且欲誅其放縱者。紹以為中官親近至尊,出入號令,今不悉廢,後必為患。而太后母舞陽君及苗數受諸宦官賂遺,知進欲誅之,數白太后,為其障蔽。又言:"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太后疑以為然。中官在省闥者或數十年,封侯貴寵,膠固內外。進新當重任,素敬憚之,雖外收大名而內不能斷,故事久不決。

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主簿陳琳入諫曰:"《易》稱'即鹿無虞',諺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夫違經合道,無人所順,而反委釋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會,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秖為亂階。"進不聽。遂西召前將軍董卓屯關中上林苑,又使府掾太山王匡東發其郡強弩,並召東郡太守橋瑁屯城皋,使武猛都尉丁原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為言。太后猶不從。

苗謂進曰:"始共從南陽來,俱以貧賤,依省內以致貴富。國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可收。宜深思之,且與省內和也。"進意更狐疑。紹懼進變計,乃脅之曰:"交構已成,形勢已露,事留變生,將軍復欲何待,而不早決之乎?"進於是以紹為司隸校尉,假節,專命擊斷;從事中郎王允為河南尹。紹使洛陽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馳驛上,欲進兵平樂觀。太后乃恐,悉罷中常侍小黃門,使還里舍,唯留進素所私人,以守省中。諸常侍小黃門皆詣進謝罪,唯所措置。進謂曰:"天下匈匈,正患諸君耳。今董卓垂至,諸君何不早各就國?"袁紹勸進便於此決之,至於再三。進不許。紹又為書告諸州郡,詐宣進意,使捕案中官親屬。

進謀積日,頗泄,中官懼而思變。張讓子婦,太后之妹也。讓向子婦叩頭曰:"老臣得罪,當與新婦俱歸私門。惟受恩累世,今當遠離宮殿,情懷戀戀,願復一入直,得暫奉望太后、陛下顏色,然後退就溝壑,死不恨矣。"子婦言於舞陽君,入白太后,乃詔諸常侍皆復入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