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緣》逢惡獸唐生被難 施神槍魏女解圍

  話說多九公指著九頭鳥道:“此鳥古人謂之‘鶬鴰’,一身逆毛,甚是兇惡。不知鳳凰 手下那個出來招架?”登時西林飛出一隻小鳥,白頸紅嘴,一身青翠,走至山岡,望著九頭 鳥鳴了幾聲,宛如狗吠。九頭鳥一聞此聲,早已抱頭鼠竄,騰空而去。此鳥退入西林,林之 洋道:“這鳥為甚不是禽鳴,倒學狗叫?俺看他油嘴滑舌,南腔北調,到底算個甚么!可笑 這九頭鳥枉自又高又大,聽得一聲狗叫,它就跑了,原來小鳥這等利害!”多九公道:“此 禽名叫‘鴟鳥’。又名‘天狗’。這九頭鳥本有十首,不知何時被犬咬去一個,其項至今流 血。血滴人家,最為不祥。如聞其聲,須令狗叫,他即逃走。因其畏犬,所以古人有‘捩狗 耳禳之’之法。”只見鷫鸘林內攛出一隻駝鳥,身高八尺,狀似橐駝,其色蒼黑,翅廣丈余 ,兩隻駝蹄,奔至山岡,吼叫連聲,四林也飛出一鳥,赤眼紅嘴,一身白毛,尾長丈二,身 高四尺,尾上有勺,其大如斗,走至山岡,與駝鳥斗在一處。林之洋道:“這尾上有勺的倒 也異樣。俺們捉幾個送給無腸國,他必歡喜。”唐敖道:“何以見得?”林之洋道:“他們 得了這鳥,既可當菜大嚼,再把尾子取下作為盛飯盛糞的勺子,豈不好么?”唐敖道:“怪 不得古人言:‘駝鳥之卵,其大如瓮。’原來其形竟有如許之大!這尾上有勺的,他比駝鳥 ,一個身高八尺,一個身高四尺,大小懸殊,何能爭鬥?豈非自討苦么?”多九公道:“此 鳥名喚‘鸚勺’。他既敢與駝鳥相鬥,自然也就非凡。”鸚勺斗未數合,豎起長尾,一連幾 勺,打的駝鳥前攛後跳,聲如牛吼。東林又跳出一隻禿鶩,身高八尺,長頸身青,頭禿無毛 ,攛至山岡。林之洋道:“忽然鬧出和尚來了。”西邊林內也飛出一鳥,渾身碧綠,一條豬 尾,長有丈六,身高四尺,一隻長足,跳躍而出,攛至山岡,掄起豬尾,如皮鞭一般,對著 禿鶩一連幾尾,把個禿頭打的鮮血淋漓,吼叫連聲。林之洋道:“這個和尚今日老大吃虧, 怪不得大人國的和尚不肯削髮,他們禿頭吃苦。”多九公道:“原來‘跂踵,出來爭鬥。他 這豬尾,隨你勇鳥也敵他不過,看來鷫霜又要大敗了。”那邊百舌敵不住鳴鳥,早已飛回東 林;秀鶩被打不過,騰空而去;鴕鳥兩翅受傷,逃回本林。只聽鷫鸘大叫幾聲,帶著無數怪 鳥,奔至山岡;西林也有許多大鳥飛出:登時鬥成一團。那鸚勺掄起大勺,囗跂踵舞起豬尾 ,一起一落,打的落花流水。正在難解難分,忽聽東邊山上,猶如千軍萬馬之聲,塵土飛空 ,山搖地動,密密層層,不知一群甚么,狂奔而來。登時眾馬飛騰,鳳凰鷫鸘,也都逃竄。 三人聽了,忙躲桐林深處,細細偷看。原來是群野獸,從東奔來:為首其狀如虎,一身 青毛,鉤爪鋸牙,弭耳昂鼻,目光加電,聲吼如雷;一條長尾,尾上茸毛,其大如斗;走到 鳳凰所棲林內,吼了兩聲,帶著許多怪曾,渾身血跡,攛了進去。隨後一群怪獸趕來,也是 血跡淋漓,走至鷫鸘所棲林內,也都攛入。為首一獸:渾身青黃,其體似囗【外鹿內囷】, 其尾似牛,其足似馬#頭生一角。炱敖道:“請教九公:這個獨角獸自然是麒麟,西邊那 鑾嗍蘅墒氫♀ィ俊倍嗑毆道:“西林正是狻猊,大約又來騷擾,所以麒麟帶著眾獸趕來。 敝患狻猊喘息片時,將身立起,口中叫了兩聲。逶邊攛出一隻野豬,扇著兩耳,一步三搖 倒象奉令一般,走到跟前,將頭伸出,送到狻猊口邊;狻猊嗅了一嗅,吼了一聲,把嘴一 牛咬下豬頭,隨將野豬吃入腹中。嶂之洋道:“這個野豬,據俺看來:生的甚覺慳吝,那 險嫘那肟停他的意思,不過虛讓一讓,那知狻猊並不推辭,竟自啖了。舡來狻猊腹飢,大 汲員ゾ鴕爭鬥了。”正自指手畫腳,談論狻猊,不意手中那個細鳥,忽又鳴聲震耳,連忙 檬致乙。那肯住聲。狻猊聽了,把頭揚起,順著聲音望了一望,只聽大吼一聲,帶著許多 質蓿一齊奔來。槧人嚇的四處鴨逃。多九公喊道:“林兄!還不放槍救命,等待何時!” 種洋跑的氣喘噓噓,棄了細鳥,迎著眾獸放了一槍。脘然打倒兩個,無奈眾獸密密層層, 斂晃肪澹仍舊奔來。多九公道:“我的林兄!難道放不得第二槍么!”林之洋戰戰兢兢, 址乓磺梗緩孟蠡鶘轄接停眾獸更都如飛而至。嶂之洋不覺放聲哭道:“只顧要看撕斗,那 狻猊腹飢,要吃俺肉!無囗【左上戶右上攵下月】國以上當飯,他是以人當飯!俺聞秀才 釧幔狻猊如怕酸物倒牙,九公同妹夫還可躲這災難,就只苦殺俺了!頃刻就到跟前,只要 芽諞徽牛就吞到腹中!這狻猊肚腸一知可象無腸國?但願吞了隨即通過,俺還有命:若 煌ü,存在裡面,就要悶殺了!”唐敖正朝前奔,只覺身後鳴聲震耳,回頭一看,狻猊 嗬氬輝叮竟向身後撲來。不由手慌腳亂,無計可施,說聲“不好”,一時著急,將身一縱 就如飛舞一般,攛在空中。鮚獸都向多、林二人撲去。二人惟有叫苦,左右亂跑,忽聽山 隕線紗檀倘繢酌一般,響了一聲,一道黑煙,比箭還急,宜奔狻猊;狻猊將身縱起,方才 愎;轉眼間,又是一聲響亮,狻猊躲避不及,登時打落山上。鮚獸撤了多、林二人,都來 щも♀ァv惶呱刺刺、呱刺刺、……響亮連聲,黑煙亂冒,塵土飛空,滿山響聲不絕,四 ρ濤礱月。淝個響聲,如雨點一般,滾將出來,把些怪獸打的屍橫遍地,四處鴨逃,霎時 拮佟w梓氪著眾獸,也都逃竄*

唐敖落下。林之洋跑來道:“妹夫當日吃了躡空草,攛的高高的,有處躲避;竟把俺們 撤了!幸虧俺有槍神救命;若不遇著槍神,只怕俺同九公久已變成狻猊的濁氣了。”唐敖道 :“當日小弟在東口山,手捧石碑,還能攛空,今日若將二位駝中肩上,大約也可攛高;無 奈你們相離過遠,狻猊緊跟身後,那裡還敢遲延。舅兄只顧要將細鳥帶回船去,剛才被他這 陣亂叫,以致眾獸聞風而至,幾乎性命不保。”多九公也走來道:“這陣連珠槍好不利害! 若非打倒狻猊,眾獸豈能散去。此時煙霧漸散,我們前去找那放槍之人,以便拜謝。”只見 山岡走下一個獵戶,身穿青布箭衣,肩上擔著鳥槍,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年紀不過十 四五歲。雖是獵戶打扮,舉止甚覺秀雅。三人忙上前下拜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請教尊 姓?貴鄉何處?”獵戶還禮道:“小子姓魏,天朝人氏,因避難寄居於此。請教三位老丈尊 姓?從何到此?”多、林二人把名姓說了。唐敖忖道:“當初魏思溫、薛仲璋二位哥哥都以 連珠槍出名,自從敬業兄弟兵敗,聞得俱逃海外。此人莫非思溫哥哥之子?待我問他一聲。 ”因說道:“當日天朝有位姓魏的,官名思溫,慣用連珠槍,天下馳名,壯士可是一家?” 獵戶道:“這是先父。老丈何以得知?”唐敖道:“誰知壯士卻是思溫哥哥之子!不意竟於 此處相會!”於是將名姓說明,又把當日結盟及被參各話細說一遍。獵戶忙下拜道:“原來 卻是唐叔叔到此,侄女不知,萬望恕罪!”唐敖還禮道:“賢侄請起。為何自稱侄女?這是 何故?”獵戶道:“侄女名喚紫櫻,哥哥名魏武。因敬業叔叔遇難,父親無處存身,帶領家 眷,逃至此地。本山向有狻猊,常與麒麟爭鬥,傷損田苗,甚至出來傷人,附近居民,屢受 其害。向來雖有獵戶,奈此獸極其狡猾,目力甚遠,一聞槍聲,即攛高逃避,非連珠槍不能 捉獲。因此聘請父親,在此驅除野獸。歷來打死狻猊不計其數。前歲父親去世,雖將哥哥阻 舊延請,奈身弱多病,不能辛苦;若將此業棄了,無以為生。幸侄女幼年學得此槍,只得男 裝,權承此業,以養寡母。連日固眾獸爭鬥,惟恐傷人,正要擒拿狻猊,不想得遇叔叔。剛 才狻猊緊在叔叔身後,我看著只管著急,不敢動手。虧得叔叔朝上一攛,這才得空,放了一 槍;若再稍遲一步,只怕叔叔性命難保。但是將身一縱,就能攛高,若非神靈護佑,何能如 此?真是吉人天相!當日父親臨危有遺書一封,命我兄妹日後投奔嶺南托叔叔照應,此書現 在家中,就請叔叔過去一看,以便獻茶。”唐敖道:“多年未見萬氏嫂嫂之面,今在海外, 自應前去拜見。不意思溫哥哥今已去世,竟不能一見,好不令人心酸。”當時三人同魏紫櫻 越過山頭,向魏家而來。唐敖忖道:“我自到海外,凡遇各山異域,莫不上去瀏覽。原想遵 著夢神之話,尋訪名花:誰知至今一無所見,倒與這些女子有緣,每每歧路相逢,卻也奇怪 。”不多時,到了魏家,只見四處安設強弓弩箭。齊進客廳,魏紫櫻進內通知萬氏夫人同魏 武出來,彼此見禮。唐敖看那魏武,雖然滿面病容,生的倒也清秀,魏紫櫻把父親遺書呈出 。唐敖拆開,上面寫的無非丁囑“俯念結義之情,諸事照應”的話。看罷,嘆息一番,將書 收過。萬氏道:“賤妾自從丈夫去世,原想攜了遺書,帶著兒女,投奔叔叔。因本地鄉鄰懼 怕野獸,再三挽留;兼之家鄉近來不知可還輯捕餘黨,惟恐被害,不敢前去。今幸叔叔到此 。我家現在六親無靠,故鄉舉目無親,除叔叔外,別無可托之人。將來尚懇俯推丈夫結義之 情,務望攜帶,倘能仍回故土,就是我丈夫在九泉之下,也感大德了。”唐敖道:“緝捕之 事,相隔十餘年,久已淡了。日後小弟海外回來,自然奉請嫂嫂並侄兒侄女同回故鄉;況今 日侄女如此大德,豈敢相忘!嫂嫂只管放心!。”於是又問問日用薪水。原來此處民人因魏 家父子驅除野獸,感念其德,供應極厚,每年除衣食外,頗有盈餘。唐敖聽了,這才放心。 隨將身邊帶著散碎銀子,送給魏紫櫻為脂粉之用。又囑魏武帶至魏思溫靈前,拈香下拜慟哭 一場,辭別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