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九卷 李謫仙醉草嚇蠻書


其一曰。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佛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其二曰。
一技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在斷腸。
潛問漢宮難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其三曰: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桿。
天子覽詞,稱美下已:”似此天才,豈不壓倒翰林院許多學士。”即命龜年按調而歌,梨園眾予弟絲竹並進,夭子自吹玉笛以和之。歌畢,貴妃斂繡中,再拜稱謝。天子道:“莫謝朕,可謝學士也!”貴妃持玻璃七主杯,親酌西涼葡萄酒,命官女賜豐學士飲。天子敕賜李白遍游內苑,令內侍以美酒隨後,恣其酣飲。自是宮中內宴,李白每每被召,連貴妃亦愛而重之。
高力士深恨脫靴之事,無可奈何。一日,貴妃重吟前所制售清平調》三首,倚欄嘆羨。高力土見四下無人,乘間奏道:“奴婢初意娘娘聞豐白此詞,怨入骨髓,何反拳拳如是?”貴妃道:”有何可怨?”力士奏道:“‘可憐飛燕倚新妝’,那飛燕姓趙,乃西漢成帝之後。則今畫圖中,畫著一個武士,手托金盤,盤中有一女子,舉袖而舞,那個便是趙飛燕。生得腰肢細軟,行步輕盈,芳人千執花枝顫曰然,成帝寵幸無比。誰知飛燕況與燕赤鳳相通,匿於複壁之中。成帝入宮,聞壁衣內有人咳嗽聲,搜得赤鳳殺之。欲廢趙後,賴其妹合德力救而止,遂終身不入正宮。今日李白以飛燕比娘娘,此乃濤毀之語,娘娘何丁熟思?”原來貴妃那時以胡人安祿山為養子,出入宮禁,與之私通,滿宮皆知,只瞞得玄宗一人。高力士說飛燕一事,正刺其心。貴妃於是心下懷恨,每乾天子前說豐白輕狂使酒,無入臣之禮。天子見貴妃下樂李白,遂不召他內宴,亦不留宿殿中。李白情知被高力士中傷,天於存疏遠之意,屢次告辭求去,天子不允。乃益縱酒自廢,與賀知章、李适之、妝陽王斑、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為酒友,時人呼為竹中八仙。
卻說玄宗天於心下實是愛重李白,只為宮中不甚相得,所以疏了些兒。見李白屢次乞歸,無心戀悶,乃向李白道:“卿雅志高蹈,許卿暫還,不日再來柏召。但卿有大功於朕,豈可白手還山?卿有所需,朕當上一一給與。”李白奏道:“臣一無所需,但得杖頭有錢,日沽一醉足矣。”天子乃賜金牌一面,牌上御書:“敕賜李白力天下無憂學士,逍遙落托秀才,逢坊吃酒,遇庫支錢,府給千貫,縣給五百貫。文武官員軍民人等,有失敬者,以違詔論。”又賜黃金千兩,錦袍玉帶,金鞍龍馬,從者二十人。白叩頭謝恩,天於又賜金花二朵,御酒三杯,於駕前上馬出韌,百官俱給假,攜酒送行,自長安街直接到十里長亭,樽博不絕。只有楊大師、高大尉二人懷恨不送。內中惟賀內翰等酒友七人,直送至百里之外,流連三日而別。李白集中有《還山別金門知己詩》,略云:
恭承丹鳳詔,數起煙蘿中。
一朝去金馬,飄落成飛蓬。
閒來東武吟,曲盡情未終。
書此謝知己,扁舟尋釣翁。
李白錦衣紗帽,上馬登程,一路只稱錦衣公子。果然逢坊飲酒,遇庫支錢。下一日,回至錦州,與許氏夫人相見。官府聞李學上回家,都來拜賀,無日下醉。日往月來,不覺半載。一日白對許氏說,要出外遊玩山水,打扮做秀才模樣,身邊藏了御賜金牌,帶一個小僕,騎一健驢,任意而行。府縣酒資,照牌供給。忽一日,行到華陰界上,聽得人言華陰縣知縣貪財害民,豐白生計,要去治他。來到縣前,令小僕退去,獨自倒騎著驢子,於縣門首連打三回,那知縣在廳上取問公事,觀見了,連聲:“可惡,可惡:怎敢調戲父母官!”速令公吏人等拿至廳前取問。李白微微詐醉,連問不答。知縣令獄卒押人牢中,待他酒醒,著他好生供狀,來日決斷。獄卒將豐白領入牢中,見了獄官,掀髯長笑。獄官道:“想此人是風顛的?”李白道:“也不風,也不顛。”獄官道:“既不風顛,好生供狀。你是何人?為何到此騎驢,搪突縣主?”李白道:“要我供狀,取紙筆來。”獄卒將紙筆置於案上,李白扯獄官在一邊說道:“讓開一步待我寫。”獄官笑道:“且看這風漢寫出甚么來!”李白寫道: